第21章 殘疾是個小符號(1 / 2)

說到命運,我原本以為這不是自己能力範圍內的事,老人所講命中一尺,難求一丈,對我曾有過很大的影響,所以,我始終弄不清我的殘疾和殘疾後的命運是不是與母親生我時的掙紮有著某種宿命的關聯。

事情並非那樣簡單,如我當年病重後的重生,想著還能繼續用拐走路,試過n次,方覺不行。不過二十幾歲竟如此柔弱了,這與我幼小時的病殘其實並沒有直接關係,可又斷不了絲絲縷縷的糾結。小兒麻痹後遺症會在中老年後開始出現不同速度的惡化,這個是漸行漸遠的結果。時間越久,人就越老,生病,殘障和死亡都是我們不能不麵對的過程,更何況在我有了記憶之前就已失去了健康。

那個時候我還小,怎麼也到不了惡化的地步吧。

離開了學校,於我就等於掉了隊伍。學生時代的優秀在離開校園那天起就突然變得一文不名,天堂和地獄的落差擊碎了我所有的夢想。同學們相繼工作了,成家了,過著衣食無憂的安樂日子。而我卻一年又一年無望地為連頓飯錢都賺不來而獨自傷感、內疚和自卑——好好一個人日日圈在家裏,瘋了病了,該都是正常的事,好在我沒瘋,病了而已。

培根說過:“過去”由於這個原因所引起的障礙有多少,則我們對於“將來”的希望的根據就有多少。這話讀著有點吃力,它是不能用眼睛而需要用思考來讀的。很多人都這樣,病的越久,活著的欲望越強。

母親生我時用了三天三夜,快樂的日子裏,我們都會感覺時間的飛逝,有事了,期盼著結果了,才會有度日如年的感歎。很難想象那三天母親是怎麼過的。接生大嬸說孩子難產,她無能為力了,這樣下去會出人命的。“你還是趕快去醫院吧。”大嬸帶著哭腔說。母親因為暈血怎麼也不肯。有一怕,也有不怕,死也不去。搞得每個人都提心吊膽,急的團團轉。

那時,我們住在內蒙古的一個小縣城裏,條件很差,沒有暖氣,我要出生的日子正是最寒冷的正月。

孩子一定要順生在家裏,現如今根本沒有人會去嚐試,胎兒教育,生育備份,健康保養……生一個孩子成千上萬地花。但是那年那月那日,一無所有的母親是驕傲的,她的隱忍和苦撐到底換來了一個健康美麗的女兒,“這我早想到了,就是這個結果。下麵我要再生一個兩個的,最好有四個孩子,正好一桌……”

令人跌破眼鏡地好了傷疤忘了疼——據說每一個生育過的母親都這樣。

父親的工作遠在大慶,母親是一家國企單位的收銀員,每天早出晚歸,無暇照料我的生活,隻好把一個農村的表姐請來。

我們當時住的土屋很小,一鋪大炕占去了大半個房間,兩扇木窗朝南,嵌在土炕的正麵牆上,離炕上有一尺多高。窗外圍了個小院,裏麵是母親閑暇時栽種的各種小菜。當我紮紮撒撒學著走路時,正是柿子結了青果的季節。

緊挨窗口邊上,還有一口不到一米高的小缸,姥姥每年來都用這口小缸釀製足夠我們全家吃上一年的東北大醬。

家裏一個人也沒有,我不知是受了那些果實的吸引,還是經不住醬香的誘惑,不知怎麼就爬上窗台,也不知怎麼就掉了出去。

等到表姐擔水回來,一身灰的我坐在醬缸旁已經哭啞了嗓子。

當天深夜,我突然發起了高燒,渾身滾燙,母親用被子把我包好,找來繩子,讓表姐把我捆到她的背上,騎上自行車就往醫院跑。

小城的路坑坑窪窪,高低不平,沒有月亮,也沒有路燈,母親一邊飛快地蹬車一邊不停地和我說話,聽到我嗯嗯啊啊地回應她心裏還踏實點。

“媽怕你死了。”多年之後她告訴我說,“路不好沒事,到了醫院門口路平了我反倒一個前趴摔了一跤,幸好你在媽背上,要不然真沒準兒把你給壓死了。”

當夜,我就住在了這家醫院,點上了吊瓶。母親請了幾天假,一天二十四小時守在我身邊,隻想著我趕快退燒好起來。

父親也很快回來了,他和母親決定一切聽醫生的安排,為我做一次腰脊椎穿剌手術。連續四天高燒不退,醫生懷疑我有別的病症,而不僅僅是驚嚇所至。這個手術就是為了檢測病情,以便對症下藥做下一步的治療。父母都還年輕,什麼也不懂,也不敢多問,事實上也不知道該問些什麼,看著我整日昏睡一點主意也沒有,象在單位聽領導指揮那樣,一切都交給醫生來決定。

當天下午,就在醫院簡陋的處置室裏,小小的我和母親麵對麵,騎在她的腿上,弓下小小的身子,由一名年輕的小大夫為我實施了手術;另一個年齡大些的是內科主任,他神情自若地在一旁做鎮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