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景色依舊如故，但對德爾文教授而言，每一日都像是在模糊的世界裏掙紮。
庭院裏的老橡樹曾經是他與學生們討論學問的地方，如今隻有斑駁的殘雪，龜裂的樹皮和凋零的葉子。
早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彩色窗玻璃灑進來，卻再也無法溫暖他那蜷縮在簡陋木椅中的身軀。
房間內的空氣似乎凝固了，沉重而冰冷，如同他心中的那份無力感。桌上堆積著未完成的手稿，墨跡已經幹涸，紙張邊緣微微卷曲，就像他那雙無力再握緊筆的手。
壁爐裏的火光搖曳不定，偶爾發出輕微的劈啪聲。火焰映在他蒼白的臉龐上，投射出不規則的陰影。
曾經身材高大的老人已經隻剩了一張皮，每一次咳嗽都伴隨著劇烈的顫抖，震動著他瘦骨嶙峋的胸膛，讓周圍的家具也隨之輕輕晃動。
每一個呼吸都變得艱難，每一次心跳都像是最後的掙紮，而窗外那片曾經給予他無數靈感的天空，也變得遙遠而不可觸及。
房門吱呀輕響，溫柔的腳步聲款款而來。
“爸爸，您還好嗎？”
柔順的金發披散在老人的膝頭，碧藍的眼眸裏蓄滿了關切。
老人的胸腔裏發出一陣金屬的嘯鳴音，最近一周來，這聲音變得越來越尖銳，越來越響亮。
“比昨天好了些——會傳染給你的，索菲亞。”
“不會的，如果要傳染，早就傳染給我了！”
“危險……咳咳……總是會慢慢積累。今天有什麼消息嗎？”
“雷刃屠夫再次當眾處決了無辜的哥布林。三小時內砍下了兩萬一千顆”
老人笑得差點嗆咳。
“哥布林是麥子粒嗎？然後桑德爾把它們倒進磨盤，於是兩萬一千隻哥布林就這樣處決了。”
他的女兒也配合著笑起來。
父親已經病入膏肓，隨時可能會離自己而去。
沒有醫生，沒有牧師，也沒有藥物，有的隻是密探和便衣，隻是走到門口又被一次次客氣地請回。
“我的那些觀點，你和亨利都記住了嗎？”
女兒的眼淚一下子流下來了：“是的爸爸，我牢牢地記住了，永生永世也不會忘記！”
“記住，人類和那些綠皮的野獸……咳咳……沒有半點關係。”
女兒含著淚點頭。
“謊言，暴力，疾病和迫害，可以殺死一個人，可以摧毀一個人，可以汙蔑一個人，但永遠也無法讓真理低頭……終有一日，解放了自己的人類會擁抱現實王國，奔向理想王國，而把這些小醜、敗類、野獸，徹底掃蕩幹淨！”
一陣劇烈地咳嗽，數點血沫濺到老人灰白的胡須上。
“爸爸，爸爸！”
德爾文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這一刻，他甚至在朦朧中看見了天國，但是他知道自己還有重要的事情未做完，於是努力晃晃頭，驅散眼前的迷霧。
“你回去告訴亨利，我那些手稿一定會被焚燒，我的著作一定會被歪曲得麵目全非。但是你們不要管這些……咳咳……拿好我的遺囑，去北方，去匹斯卡裏郡，或者維裏迪安郡，在那裏，發表我的遺囑。”
“可是，那裏是王黨和教會的地盤。您的觀點……”
“和學術比起來，我的政治是短板……咳咳……所以，才害得你和亨利受連累……但是，我相信人是可以改錯的。人類當中總有明眼人，無論是王黨，還是議會派。”
“不，我會去想辦法的，我這就去北方找醫生，找藥，去求治療卷軸……”
“你出不去的。激進分子們歪曲我的學說，把我囚禁在這裏，為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造勢，他們以為，老頭子燈盡油枯了，死掉了，那些由他們捏造的醜惡謊言就會變成真理，我豈能讓他們如願？我死了，還有你們，你們死了，還有我那些學生，就算他們像殺王黨那樣把這些人都殺了，人類對真理追求的渴望，是殺不死的。曆史……咳咳……將宣判老頭子無罪！”
“沒有人會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