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前是一間大院子。規模果然很大。隻是門卻是用一根布條係著,上麵是一個活結。雲嫋嫋一把扯開,推開了院子的門。
院子裏很幹淨,甚至還種了幾棵菊花,枝繁葉茂的一大叢。隻是中間的地上有兩個水窪。對著院子就是三間屋子,屋子的大門也是用布條係住。朱瀚說:“你們家大門怎麼都不上鎖?”
雲嫋嫋幹笑了一下,說道:“反正也沒有要緊物件。”
雲嫋嫋指著菊花說道:“那是我那死鬼師傅當初種下的,說是人可以窮,但是一定要有幾根雅骨,否則生活也就沒有趣味。為了培養我的雅骨,他就種了一堆,其中有幾棵是墨菊,那是他趁著夜晚去城東大戶人家花園裏偷來的。他還打算種竹子,但是沒種好,或者是他選的品種太高貴了吧。後來師傅死了,這菊花也死了一半,直到琴墨來了,才又活起來……你說,我是不是沒有半分雅骨?”
雲嫋嫋回頭看著朱瀚,眼睛亮晶晶的。
朱瀚咽了一口唾沫,低聲說道:“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咱們沒有必要用人家的風雅標準來衡量自己。”
雲嫋嫋看著朱瀚的眼睛,突然極悵惘地一笑,說道:“我知道我是極笨的,你不用安慰我。”
說著話,兩人已經到了三間屋子跟前。雲嫋嫋將正中的一間屋子推開,門框上方的灰塵也觸動了,簌簌地落下來,在陽光下飛舞。朱瀚猝不及防,竟然被嗆出了好厲害的一陣咳嗽。
雲嫋嫋卻沒心沒肺得笑起來,說道:“你果然沒有去過髒地方,這麼一點常識都不知道!”接過朱瀚手中的東西,說道:“你去外麵先咳嗽一陣,等下我找水來給你漱漱口……”
朱瀚站著不動,說道:“沒什麼要緊。”
卻聽雲嫋嫋喃喃自語:“看樣子琴墨他們是好一陣沒回來了,不知去哪兒了?要趕緊去鐵匠家裏看看信……”一邊自語,一邊將東西徑直抱到一張桌子跟前,伸出袖子將上麵的灰塵給胡亂擦了一擦。看到那嶄新的袖子,朱瀚的眼角不由得抽了一抽——卻也沒有開口阻止。
雲嫋嫋將東西擱在桌子上,又從邊上一口破破爛爛的箱子裏翻出三炷香,說道:“我要給師傅上供……你先避開吧,你這身份太高貴,杵在這裏,我師傅說不定就不敢進來了。”
朱瀚看那桌子後麵,卻是一個牌位,上麵歪歪扭扭的,也不知寫了什麼字。雲嫋嫋伸出袖子來,將牌位擦了擦,一邊擦,一邊說道:“師傅,我出門幾個月,差點見不到你了,不過現在終於回來了。我在皇宮裏可狼狽了,你肯定在天上偷偷地笑話我不是?不過我是你徒弟,進了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居然也毫發無傷,你真的可以驕傲地找人吹牛皮……對了,這一回給你帶來好多零嘴,你吃個痛快……”將牌位放回去,對門外的朱瀚瞪了一眼,說道,“你還不趕緊出去?”
朱瀚就邁步到了外麵。破破爛爛的大院子,茂盛的菊花,正午的陽光照在水窪上,水窪泛著強烈的白光。屋子裏麵,雲嫋嫋喃喃低語,不知與她的師傅嘮叨什麼。風很輕很輕,像是一把溫柔的掃把,悄悄地將心底的那些塵埃,帶走。
心靈一片澄澈。
朱瀚推開了邊上一間屋子的門,卻見是一張簡單的大炕,炕頭上疊放著藍花被褥,上麵打著補丁。那針腳卻是極勻稱的。邊上還放著一個柳條箱子,上麵擺著半麵已經模糊不清的銅鏡,一把斷了齒的木梳,還有一朵掉了兩顆碧桐的珠花。朱瀚知道,這多半就是雲嫋嫋的閨房了。心驀然怦怦跳起來,眼睛就看著箱子。箱子依然沒有上鎖,朱瀚就鬼使神差一般地,伸手,打開了箱子。
箱子裏是一些普通的衣服,都是少女的樣式,打著補丁,洗得發白。一種莫名的酸楚從朱瀚的心底升起,朱瀚將最上麵的幾件衣服挪開,就看見了肚兜。
少女的肚兜,上麵的針線歪歪扭扭,上麵繡著兩團可笑的紅紅綠綠,上麵還有……可笑的補丁。朱瀚知道,這就是雲嫋嫋的肚兜,在進宮之前,她穿著的,就是這樣的物件。
這樣一個少女……身上穿著帶補丁的肚兜,卻收養了一群孩子——她是有小偷小摸的壞毛病,或者說我根本就知道她是一個小偷,但是那又有什麼呢?
這個女子,不是一朵嬌貴的名花,卻是一根不起眼的雜草。就是這根雜草,偷偷地在朱瀚的心底,紮根,生長,在朱瀚還不知道的時候,已經一片青蔥,將整個心田都鋪滿,再也無法拔除。
心再度劇烈地跳起來,做賊一般,朱瀚伸手,將那個肚兜——揣進懷裏。麻布做的帶補丁的肚兜,塞進綢緞之中,一種特殊的摩擦帶來的一種奇妙感受,讓朱瀚的整個臉,瞬間漲紅。
門外傳來雲嫋嫋的叫聲:“朱瀚,你在哪裏?”
朱瀚慌忙將箱子合上,說道:“我在這裏。”也許是為了掩飾自己,他沒話找話,“這是你的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