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答應了葉梅香不再和陸海洋有聯係,但喜歡這個磨人的小東西總不會按常理出牌。
蘇眉偷偷背著葉梅香去了陸海洋工作的餐廳,她給自己叫了一瓶紅酒。她經常看蘇遠安喝紅酒,所以她熟練地用手中的開瓶器撬起軟木塞,將帶有濃鬱香味的酒注入透明的玻璃杯。
“小妹妹,喝這麼多酒?”她端起酒杯,有人拍她的肩。
她最恨別人搭她的肩,一點禮貌都沒有。她惡狠狠地瞪過去,發現是一群醉醺醺的中年男人。
“小妹妹,上次你可弄得我頭疼了三天。”其中一個男人調情一般地搶過她的紅酒杯,裝模作樣地小抿了一口,“陪我喝杯酒算是給我道歉吧。”
蘇眉看著被弄髒的紅酒,頓時胸悶氣結,接過手中的紅酒兜頭向醉漢潑去:“本小姐不奉陪,要找找你媽去。”
“找死啊!”粗暴的怒罵夾雜著清脆的耳光朝她揮過來,她臉頰吃痛地往旁邊跌跌撞撞地倒過去。
未等她站穩,那個要她陪酒的男人嬉笑著將她拖過去,用力拽住她的手,將未喝完的酒舉到她的麵前:“來,喝了這杯酒,上次的事就算了,不然沒完!”
她的手被拽得青筋暴起,那幾個中年人囂張地笑起來,其中一個將酒杯對著她咬緊的唇:“脾性真烈,我讓你烈。”美豔的液體順著她的嘴角流下來,沿著她瘦削的下巴鑽到她的衣領裏。她仍不低頭,那男人已如鬥獸,拽住她的那隻手加重力道,使她掙紮不開。另一隻手,攀上她的頭,拽住她的長發,整杯酒自她頭上倒下來,流之不竭地鑽到她的鼻孔跟嘴角。腥辣的液體嗆得她拚命咳嗽,卻無法動彈,如墜入深淵的絕望裏。
陸海洋就是這時候離開鋼琴的,他大步走到她跟前,帥氣地推開那個男人,將她擋在身後:“這裏是餐廳,再胡鬧我們就報警了。”
“報警,我可是你們店的金卡消費客戶,你們經理敢惹我?上次讓你小子彈鳳凰傳奇你不彈,這次不讓你插手你偏偏要惹我。”男人噴出難聞的酒氣,手上已經空了的紅酒瓶子朝陸海洋掄了起來。
“陸海洋,小心。”被他擋住的蘇眉用力地撞開陸海洋,那人舉著的紅酒瓶就落在了蘇眉頭上。
她看著他,感覺到了疼,她委屈地嚷著:“陸海洋,我疼。”
陸海洋這才發現她流血了,那些厚重濃稠的血腥味從她的長發裏冒了出來,令他有一種窒息感。那瓶子砸傷的不是他,可他卻疼,竟然比那次削水果被水果刀紮傷了還要疼一百倍。他顧不得那幾個嚇傻了的客人,抱著她飛快地奔出餐廳,攔了一輛出租車就往醫院去了。
她的頭被玻璃瓶子紮傷了需要清理和包紮,陸海洋打電話通知了梁衣,在蘇眉清理傷口的過程中,他認真地問梁衣:“你們都覺得我很可惡,對不對?”
梁衣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蘇眉已經是大人了,她有自己的想法。
一個小孩何時變成大人?當她懂得了愛,並且願意為所愛之人犧牲的時候。蘇眉為了陸海洋願意跪在雨裏,願意挨那致命的一瓶子。
葉梅香趕到醫院的時候,蘇眉的傷口已經包紮好了,打了鎮靜針後她沉沉地睡了過去。
梁衣守在病房力,葉梅香把陸海洋叫到醫院的長廊上,她從皮夾裏抽出一遝鈔票:“你以後離蘇眉遠點。”
陸海洋沒有接那遝錢,他在燈光的暗影裏埋著頭:“阿姨,您大概是誤會了。”
“我跟你說,人窮就要靠自己的努力,不要妄想一步登天。”葉梅香把那遝錢塞到他手裏,“我理解,也不怪你,你爸常年打工,你媽一個精神病患者,可能是他們平時疏於管教,所以你才想走捷徑。”
“阿姨,請你不要侮辱人。”
“我侮辱人,你父親欠高利貸的事你不會不知道吧?”葉梅香盛氣淩人地盯著他。
他的臉漸漸冷卻,前前後後的圖片拚湊在一起,漸漸明白了葉梅香話裏的意思。起初父親說那筆錢借到了時,他也有過懷疑。但父親信誓旦旦地說,是找一起打工的同鄉們湊的,跟蘇家沒有任何關係,他也就信了。
“我告訴你,那筆錢是蘇眉的壓歲錢,她傻,以為我不知道,告訴我要買名牌包和高跟鞋,這麼久了,我卻並沒有看到她的包和鞋。你真以為你父親在恩城能借到那麼大一筆錢?”葉梅香說完笑了一下,“那筆錢就當是我們借的,你以後別和蘇眉來往了。”
陸海洋看了她一眼,她也看了看他,葉梅香的眸子裏滿滿的都是鄙夷和輕視:“蘇眉隻是一時糊塗,十九歲多一點的女孩子總是想證明自己已經長大,等她再大一點,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後她就會知道後悔的。”
他似乎被澆了一壺冰水,一下子就被澆醒了,他打了個冷戰,說:“錢我會打工還給你們家的,我也答應你以後絕不見蘇眉。”陸海洋鬆開手,葉梅香遞給他的那些粉色的鈔票揚揚灑灑地落了一地。
他推開醫院的門,頭也沒有回。
陸海洋被餐廳辭退了,他提著行李回家時,看到蘇眉從蘇遠安的車上下來。她出院了,她那漂亮的長發上纏繞著一圈紗布。她站在路上看著他,那雙眼睛裏充滿了怨言。他知道她一定是在抱怨他住院這幾天怎麼不去看她?他假裝不懂,推開自己家的院門。其實他知道,看到她的一刹那,他心裏有如台風過境,爛了的廣告牌,別人家來不及收好的衣服,一片狼藉,滿地瘡痍。
進了院子,他下意識地抬頭望著她的房間,她房間裏的門窗都關著。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覺,他總覺得她在看著他,惱恨的,用她那直勾勾的眼神看著他。
蘇眉覺得自己的頭好不了了,雖然已經拆了紗布,可是它常常不聽話地疼,常常不受她控製地想起陸海洋。他的聲音、他對一隻貓的溫柔、他那少得可憐的微笑神態。她有時拚命讓腦袋停止轉動,可那些片段就像電影一樣,倒帶,前進。
梁衣認為是她自己沒有出息,和後遺症沒有關係:“那家夥有什麼好的,你替他挨了這一瓶子,他就隻是送你到醫院,然後就麵也不露了。”
“是的,是我瞎了眼。”她賭氣地說。
“那就趕快擦亮眼睛啊,還來得及。”
她也沒吭聲,隻是垂頭喪氣地趴在桌子上。過了許久,她重重地一拍桌子,豪氣地說:“我請你喝酒,今天不醉誰也不可以歸。”
“你什麼時候學會喝酒了?千萬不要拖我下水,我可是純良淑德。”
蘇眉衝出了水果店,隔了十分鍾後,她爽快地把從便利店買來的啤酒放在桌子上:“來,陪我不醉不歸。”
梁衣格外清晰地歎了一口氣:“我這是倒了十輩子黴啊,你買醉我還要奉陪。”
梁衣隻喝了一罐就被啤酒那可怕的味道嚇住了,說什麼也不肯再奉陪。她隻好一個人坐在水果店裏,把那些啤酒當成可樂,當成芬達,當成白開水一咕嚕全灌進喉嚨裏。
梁衣要關店門的時候,她開始有些搖晃:“我要回家了。”
“你沒事吧?要不要我送你。”
“不到兩百米的路,你矯情啊。”蘇眉搖搖晃晃地笑道。
梁衣拉下店門,她搖搖晃晃地朝馬路對麵走去,前麵好像有人在開門。
“喂,哪裏來的賊開我家的門?”
那個賊並沒有跑,他皺著眉問她:“你在哪裏喝得醉醺醺的?”
她聽出是陸海洋的聲音,她已經喝得滿臉通紅,目光迷離,於是搖搖手:“咦?怎麼有兩個陸海洋?”
“你喝醉了。”
“沒醉,我千杯不醉。”
“你傷口好了嗎?”
“好不了了,腦袋要炸了。”
“你這是在自甘墮落,喝酒會更疼的。”
“它不是疼,是不聽話,拚命想你。”
“別胡鬧,回家。”
“我不回。”她突然踉蹌著走到他跟前,笑眯眯地說道,“陸海洋,我要你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