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一次帶女孩回家。
“你家真漂亮。”她終於止住了眼淚,嘴裏感歎著,在白色的沙發上坐下來。我家幹淨又整潔,牆上掛著北歐畫家的油畫,畫著一片湛藍的大西洋。地板是暗紅色的木料做的,踩上去感覺很棒。
我拿出冰凍的啤酒,我們坐在幹淨的地板上喝起來,中途我叫了必勝客的外賣,我們就這樣坐在冰涼的木地板上一邊吃比薩一邊喝酒。
她翻看我的CD,很敏銳地把那張朗帕爾的長笛專輯拿出來,她轉過臉問:“這是在哪裏買到的?”
“在法國波爾圖,有一次我去那邊出差,這是我迷戀的曲子。”
季雨點點頭:“在中國沒有發行他的專輯,滿大街都放著薩克斯和小提琴版的茉莉花,偽小資。可惜朗帕爾去世了,一支長笛不再奏響,留下的是一片悲傷和遺憾。”
我沒想到她還知道朗帕爾,她不是個從偏遠地區來的女大學生嗎?我有點吃驚。
她又拿起一張說:“你也喜歡約翰·列儂?”
我說:“是啊,他是我喜歡的搖滾歌手之一。”
她喝了一口酒,低頭看著列儂的封麵,她說:“搖滾在別人眼裏總是不入流的東西,是青年人的胡鬧,我覺得很可笑。”
“嗯。”我點點頭,讚同她的話。然後她又看到了鮑勃·迪倫的唱片,她說:“我喜歡他抱著木吉他的樣子,帶著沙啞的聲音從礦區裏走出來,身影逐漸在灰色的雲層裏清晰起來。”
我們談論了一會兒搖滾,酒精開始在我們的體內發生作用,她的臉漸漸浮現潮紅。她把頭靠在椅子腿上,說:“謝謝你給我工作,你對我好我知道,我不知道要怎麼感謝你。”
“在公司你為什麼哭了?”我問她。
“心情不好。”她說。
“我喜歡你,你知道嗎?”我說。
她不說話,沉默了一會兒:“對不起,別愛我。你聽過偶數男友定理嗎?女孩很難真正對偶數位的男友好。”
“為什麼呢?”
“因為對初戀太投入,女孩不顧一切地愛上、奮不顧身地付出、歇斯底裏地爭取,最後很可能是一場空。於是女孩害怕了,她畏縮著手腳麵對第二個男人,或者把他當作緩解情傷的調劑……”她停頓了一下,突然說,“這是真的,所以不會幸福,不要愛我。”
“我……”我想要接話,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是一個定理嗎?我……我願意去嚐試著證明它的成立與否嗎?不,更確切地說,我願意去證明它是個悖理嗎?我看著她,讓我想想,讓我想想我有多麼愛她,小雨……
“前些年,我跟爸爸去過利物浦,利物浦機場被更名為約翰·列儂機場,真沒有想到那個國家會用一個搖滾歌手的名字來命名機場。”小雨岔開了話題,與我談起了機場。
我沒有想到她還出過國,我總認為她應該是生活得不太好的女孩。那個機場也是我喜歡的地方,標誌是約翰·列儂的卡通頭像,上麵寫著列儂的一句歌詞:“我們的上麵是天空。”我覺得她和我一樣,我們都是有夢想的人。
將近淩晨的時候,我們仍然毫無困意。她看著我寬敞整潔的客廳問我:“你喜歡古董是嗎?”
這一天她反常地說了很多話。
我點頭,客廳裏放著我從北京的各個角落裏挑來的東西,品質參差不齊。
她站起來,在我的櫥櫃前認真地看著:“懷舊的人才喜歡古董呢。”她說,“下次我陪你去看吧,你這裏好多都是劣質品。”
她指著櫥櫃裏的瓶瓶罐罐和書籍說道:“明天,我帶你去古董市場吧。”
她其實是很自我的人,說話語氣很肯定,並且是主動句,這與我很像。我暗想這女孩內在的爆發力一定很強,她也許是一隻母獸,處於低潮期的哀號中。
第二天是周末,我一早在樓下的便利店給她買了洗漱用具和早餐。回到屋裏,她還在床上睡著,穿著我寬大的T恤。這是她在我家的第一夜,後來我們都醉了,她在床上睡著了,我在沙發上躺了一夜。
吃早餐的時候她說:“我很久沒有吃早餐喝牛奶了。”
我心疼地看著她。
我們在早晨出門,風和日麗的日子,她說要去琉璃廠,於是我們就去了琉璃廠。在車上的時候,她問我:“你喜歡什麼?”
我想了一會兒說:“你先說。”
“電影,我喜歡電影。”她說,“我喜歡看電影裏的每一個人,甚至是那些隻有一句話的配角,想象著我們看不見的人生。”
“文學吧,我挺喜歡中國文學的,我媽媽是教東亞文化的,我們家有很多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