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遷+意外2
任非雲並沒有住院,而是在那保鏢的掩送下回家處理了傷口,在淋漓的鮮血下,兩邊的傷口猙獰可怖,血肉外翻;然而當那把灼燒至滾燙的鉗子貼著血肉伸進身體時,他隻是虛弱地閉著眼,實在是連哼都哼不出來了。
恍惚間他是知道自己衝動了,然而回想起來,卻又覺得有那麼一瞬間,他真是挺幸福的。這突破了他許多年來自我禁錮的枷鎖,讓他在那一刻真正地心潮澎湃,滿溢的幸福幾乎要讓他流淚。他纏著繃帶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四周空蕩蕩,有風從落地窗的縫隙裏小股小股地吹進,吹醒了他迷離的神智,然後他在這無人惦念的夜晚裏,終於覺出肩上了噬骨的疼痛。
鍾明看中的房子在北行區的繁華地帶,臨著一條還算清澈的河流,延伸出去大片大片的高層與花園洋房。鍾明買的便是其中的一套複式,上下兩層打通了,下做客廳,上做臥房,簡約英倫風格的裝修,大臥室中的床寬有四尺,印風就算在床上翻跟頭也綽綽有餘。及至簽約這一天,鍾明帶印風取了支票後,直奔售樓處。
那售樓小姐舉著厚厚的一打合同,翻得跟驗鈔機似的。印風眼睛咕嚕嚕地跟著轉了,終於忍不住皺眉道,“美女,你翻這麼快,讓我們怎麼看?”
那小姐十分有經驗,解釋起來一絲不苟,語速極快,聲音跟百靈鳥似的。印風覺得耳邊嘰嘰呱呱了好一陣,才終於慢慢明白了那小姐的意思--各售樓處都是這樣,詳細的合同關係到法律知識產權,一般的購房人是不能夠多看的,總之跟你保證,有小事找物業,有大事也可以去找法院,開發商為你負責到底。
印風鬱悶地交了錢,總覺得自己是在吃虧。鍾明倒是喜形於色,和印風一起,在那合同的最後,寫上了兩人的名字。
喬遷新居之時,“家”這個字終於在兩人心裏徹底被敲定。酒席擺了兩大桌,鍾明幾個關係較近的同事,以及印風的哥們,皆是歡天喜地地坐了,氣氛那叫一個融洽熱烈。印風幾乎要以為自己在做夢,這陣勢,怎麼看都有點結婚喜酒的味道。
鍾明公司來的人不多,但都是平日齊力打拚的精英,就事業默契度來說,是不可多得的好搭檔。這時小秦舉著杯子,一板一眼地跟鍾明道喜,“祝鍾總喬遷後,老人安康、夫妻和睦、兒孫有成、事事吉祥。”
小秦傻溜溜地和鍾明碰杯,鍾明的表情在聽到那句“夫妻和睦”時相當之微妙,而下一句“兒孫有成”則又讓他黑了臉。
吳娟一幹人等坐在一旁看著好戲,皆是憋笑。這對同性的新人,在人事部那幫姑娘們添油加醋的渲染下,早已經是眾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了。
一圈人輪流地敬起酒來,氣氛空前的熱烈。
最後吳娟舉起酒杯,跟隔壁的鍾明碰了碰,笑容裏或許有一絲遺憾,但是欣慰總是占了大多數的,所以這讓她看起來依舊優雅可人,“鍾明,我很欣賞你,能走到這一步,說明你是個勇敢的人。”她用另一手,很老成地拍了鍾明的肩膀,“加油過日子,一年要比一年好!”
鍾明在這位女強人幾乎有些豪邁的賀詞裏微微臉紅--不是害羞,是真高興了。於是他舉杯仰頭,一飲而盡。
印風在兄弟那一桌上稍稍彎了腰,勾著白虎的肩膀重重拍了兩下,“看到沒?這就是過日子,你他媽學著點!打老婆的蠢蛋!”
白虎舉著杯子諾諾地低了頭,也深知那日的酒後失控造成了難以挽回的錯誤,但是潘淑雲開始和他玩起了冷戰,家裏已經不複往日那般溫馨;潘淑雲總是拉著臉,再沒為他做過一頓飯,這讓白虎想道歉都無從開口,於是這戰線便越拉越長,一直拖到了今天。
白虎深深地歎氣,咕噥道,“老公不好當啊!”
阿俊陳剛依次敬了酒,祝福的話說了一籮筐,雖都是那般老套,但對著終於把日子熬成如今這般模樣的印風,即使是說著老套的祝賀語,眼裏的感慨欣慰卻不能假。印風在這喜悅的氛圍裏,開始神魂離體地飄忽。他當眾脫了鞋襪,蹲坐在椅子上,揪著自己被修剪得光禿禿圓溜溜的腳趾甲,笑得跟吸了毒似的。
二胖又是哭又是笑地跟眾人劃起了酒拳,嘴裏還在不停地念叨,“不容易啊,我這心情你們不了解啊!就跟自己女兒終於嫁出去了一樣……啊呀--”
白虎成俊開始壓著二胖在桌上猛揍,二胖一邊求饒一邊感歎著,“真是不容易啊……哎呦別打!你們知道,他還把電腦留給了我,知我者莫若風哥啊……”
酣暢的氣氛徹底陶醉了所有人,隻有鍾明還勉強保持著清醒。眾人吃飽喝足,作鳥獸散。鍾明丟了汽車,在的士車的後座裏抱緊了印風,心裏興奮到極點,表情上反而化作了平靜,臉色有些蒼白,手有些抖。而印風半睡半醒,樂的倚靠著鍾明,閉目養神。
於是司機很奇怪地問,“先生,您要去醫院嗎?”
鍾明深呼吸,吐出一口濁氣,報了新房的地址。
司機偶爾從後視鏡裏麵看了,就見身後那客人臉色蒼白,抿著嘴唇,眼睛在黑暗的車廂裏閃閃發光的;而那懷裏的男人也是麵色蒼白,閉著眼睛沒有動靜,屍體一般。司機一個得瑟,覺得這是遇到變態殺人狂了。
及至到了小區,鍾明抱住印風下了車,司機卻猛地一踩油門,汽車呼啦一下子就衝了出去。鍾明奇怪地摸摸腦袋,很不忿地皺了眉,“他還沒有找我錢!”
印風這時醒了,拍了拍鍾明溫熱的脖頸,“算了,難得高興,就當是給那小子的紅包。”他抬頭看了看高樓上那一扇窗,出門時家裏留了燈光,此刻那暈黃在夜空裏閃爍了溫柔的光芒,“走吧,我們回家。”
鍾明抿著嘴點點頭,“哦,回家。”
任非雲微微前傾了身體,把額頭靠在了副駕駛的靠背上。今夜手底下幾個得力的都去喝酒了,那酒席,具體也說不上什麼性質;勉勉強強,可以稱作喜酒吧,但是任非雲不想這麼承認,於是他索性不想了,按照慣例,帶了一大幫人,巡視著四周的場子。由於阿俊白虎都不在,所以任非雲順帶著也打算去他們的管轄地轉一圈。
他跟那貼身保鏢吩咐了,於是前後四輛車有默契般地發動起來,長蛇一般遊挲而去。
白虎的場子裏有些亂,那些管事的紛紛躲在自己的固定包廂裏喝酒**著。任非雲視察到這裏,終於出了怒氣。他猛然想起和鄧明勝的幾筆交易都是在白虎這裏進行的,所以立即命令那保鏢帶人去取賬本,任非雲自己則是沉默地坐在一個普通小包廂,連酒也懶得喝,隻在迷幻形色的燈光裏眯著眼,似是剛睡醒一般--他的傷才好了一小半,正是很忌諱飲酒的時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