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1 / 3)

從記憶所能觸及到的最早時候起,就已經是爺爺奶奶在身邊照顧我了。對我來說,爸爸媽媽這兩個角色在好長一段時間裏都隻是一個傳說:傳說他們都在廣東打工,說他們每隔一段時間往家裏彙錢來供我吃穿,還說他們攢夠錢就會回來修房子。

三四歲的時候,我的生活內容由四大活動構成,就是睡、吃、喝、玩,其中前三項都在爺爺奶奶的管轄範圍內,而最後一項,我知道爺爺奶奶也想管,但往往都管不勝管:在泥巴坑裏或是渾水塘裏滾來滾去是我和很多小子經常幹的事,有時我甚至一個人也要去滾一滾,感覺很盡興;滾玩我就載著興奮回到家,滿身泥濘,不論是爺爺還是奶奶看到,都要一邊罵我太[討嫌],一邊幫我除去衣裳;再拿來洗過的幫我換上??????然後在幫我洗髒掉的衣物時,又總是千回百遍地教我要顧著點,顧著點,我基本上都是低聲應諾,但必定還有下一次。再後來,爺爺奶奶都無奈了,又沒有法子來治我,結果我就穿得比之前邋遢一點。

在人前,我的膽子向來很小,就算是同齡人,隻要長得霸道一點,我就害怕那個人來打我;但我不會通過跟在那樣的人後麵,以馬仔的身份,用各種方式主動討好那類人來尋求庇護,因為我看過幾回電視,在電視劇裏看到過幾次馬仔們也經常被老大暴打的場景,而且還要說打得對打的好之類的話。

玩耍的時候,我常常有意避開我們[寨上]的幾個壞蛋,卻還是有那麼幾次,壞蛋主動衝到我身前、背後,呲牙咧嘴、凶神惡煞地揪住我,無端端揍上幾拳;揍完之後我也不敢哭,隻是憋屈著嘴巴,一聲不吭地走開,好似醜小鴨一樣;一般我會找到一個自己覺得沒人看得到的有[幹泥巴灰灰]的地方,倒在裏麵,哼哼唧唧著狂滾幾轉,再才回到家,對著爺爺奶奶,裝作沒事的樣子。

到了五六歲的光景,就有點[靠得]了,我開始在沒有爺爺奶奶的陪同下放牛。

農曆的二月初,我第一回獨自一人趕著家裏的那頭小水牛進山去,學著老人們趕牛的架式,手拿一根柔韌的細棍子,跟在小水牛後麵,隻要它不按老路走,我就使棍子打。

走出家沒有多遠,就聽見前頭有小孩子說話的聲音;我錯開牛的身子,仔細一看,原來是個紮著辮子的小女孩,穿著清藍色的襖子;雖然背對著我往前走著,但我確知沒有見過她;牽著小女孩手的老頭,我卻熟悉得很,是住在我家[院壩坎底下]的六公(爺爺);我還知道六公有個別人起的[奶名]叫葫蘆,我有時情不自禁地想要對著六公喊一聲“葫蘆公”,而始終沒敢這麼做,因為我聽到過有的大人看到六公,嬉皮笑臉地喊他“葫蘆”,他就要皺起眉頭和額頭罵對方:“報應****哋”。

了解了前方的狀況,我一直沒有跟進,而是刻意拉慢了小水牛行進的速度,還刻意把牛趕到了跟五公家的牛不在一處的山坡上,所以他們應該一直沒有發現我;直至我轉過溝溝灣灣到了家,才看到六公正跟我奶奶在我們家[院壩]裏擺龍門陣(聊天),那個小女孩也還是拉著六公的手。

看到我回來了,六公眯起眼睛笑著說:“咦,小瓜還[靠得]嘅,會放牛了啊!”

我正要用一個笑來回應六公的誇讚,奶奶就搶在我開笑前說道:“靠得嘞!一天匪(操蛋)心慌了!”

“仔仔家,哪個不是一樣啊”,五公嘿嘿地笑著說。

奶奶又說:“佳雪,你二天(以後)就同小瓜一路望(放)牛嘛,耍嘛,好生望哦,他一匪了你就來告(訴)我”。

我看見小女孩不自在的扭了扭頭,卻不說話,六公就磨了磨她的頭,說:“答應gaga(外婆)噻,同小瓜哥哥一路不要討嫌哈”。小女孩才咕隆著說了一聲:“嗯”。

我像棒槌一樣杵在奶奶身旁,不知所謂,就又聽見奶奶說:“聽到沒有小瓜?!”。

我還是像以往一樣低聲應諾了奶奶的囑咐。跟著,六公和奶奶聊的話題又變了,聊了幾句,六公就拉著小女孩回了他們家,我也終於不用杵在那裏不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