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王收躺在華不注山半山腰的那棵老核桃樹下,閉著雙眼,看不出是睡著了還是在冥想……
自己兩個最好的發小、同學、鐵哥們兒,一個做了高官進了監獄,一個患疾而亡……
或該考慮離開這繁雜的塵世,過過清修無為的生活。但清修無為的活法也早已落了俗套……
幾十年所遇到的這個世間的形形色色,不會因自己要離開這所在而歸於虛無……
人世間的一切都對他失去了引力……
他感到極度的孤獨……
自己是否應該就此化為無影……
自己還在等什麼?
一個嬌柔俊俏完美聖潔的女性出現在他腦海中……
……
第一章
一九六二年,三年自然災害的最後一年。
這年春,濟南西城區緊挨著西市場的一個院落裏,橫著幾排低矮的平房。在這院落住著的多是些濟南的老街坊,過去開染坊的、開裁縫鋪的、做小買賣的、下勞力的老住戶都還住在這裏,也有些租住在這裏的臨時戶。靠著一排平房的山牆,有一間後來壘起的泥磚房,八平方。這間屋比其它的房子更低矮,幾塊木板釘起個小門,門旁開個口,算是個窗。在這間屋子裏住著的是部隊複員回到原籍樂陵朱集鄉,又返回城裏安排了工作的王三強家。
傍晚,天空中下起了小雨。王家的屋子裏女主人在糊火柴盒,一厘錢一個;三歲的閨女秀兒在幫著媽媽抹糨糊。七歲的二兒子豐兒在幫著爸爸搓麻繩——原來用來栓門的繩子不結實,王家兩口子不在家的時候豐兒總能把房門弄開帶著妹妹跑出去玩,爸爸要用這個新麻繩把房門拴得更結實一些。王家的房門沒有鎖,屋裏搭起幾塊木板作床,一家人睡在上麵,還有一個小木箱子放幾件破衣裳,沒什麼怕偷的東西。拴門隻有一個目的——就是為了兩口子不在家的時候把兩個孩子關在家裏。
一晚上沒人說話,小屋被沉悶的氛圍籠罩著,隻有屋頂的漏雨滴在盆子裏傳出的嘀嗒聲好像在向昏暗的燈泡訴說著什麼。
王家兩口子有心事——女人又懷上了。
“媽,我困了。”閨女說。
“再糊幾個,明天早晨多睡會兒。”
閨女揉著眼睛想哭。
“收了吧。”爸爸下了命令。
“你們睡吧,我不困。”女人歎口氣說。
“愁啥?孩子生下來就能養活。睡吧,多幹這一會兒也不管用”。
“能養活?能養活你幹啥還要把大兒子送回老家給了人?”
“那不是放在大哥家裏嗎,又不是給了外人。大哥兩口子不生育,虧不了孩子。等過好了我把他接回來。”
“就你一個人掙錢,我還沒個正式工作,什麼時候能過好啊?這兩個孩子成天在屋裏一關一天,一關一天,眼看著二的要上學,再生個小的,誰看著啊?咋說肚子裏的孩子也不能要了,明天我就上醫院。”女人起身收拾著。
“要不還是按西邊胡大哥說的辦,明天找街南頭老中醫給看看,胡大哥說這個老中醫會號脈測胎——是男孩就留下,是女孩就刮!”
——沒出生就要被結束生命,可見這個孩子就是生下來,也將是多舛的命運。
這年秋天,王家又添了個小子。
孩子滿月,王家買了菜打了酒要請請胡豐收大哥。知道胡大哥是尊貴的人,還特意去集市花兩塊三毛錢買了個半新的小木桌子;小木桌子是可著尺寸買的,支在原來放小木箱子的地方,小木箱子正好可以填在桌子下麵。豐兒就興奮地說:“咱家可以在桌子上吃飯了!以後我再也不在木箱子上吃了!”
一再邀請下,胡豐收兩口子來到王家。王三強陪胡大哥兩口子坐在小桌旁,其餘人全上了木板床——極為狹小的屋子裏再也沒有插腳的地方。
幾杯酒下肚,胡豐收問:“小子倒是個好小子,就是怎這麼憨啊,像個南瓜。起名了嗎?”
“叫王收。胡大哥,你見識大,聽聽這名字怎麼樣?”王三強說。
胡豐收問:“怎麼個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