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暑假學校裏組織初中學生去學農,是到北麵六十多裏外的村子裏幫著農民收莊稼。學校向工廠借來一輛大卡車,老師們指揮著學生擠上後車廂。可是一輛解放牌卡車的車廂好像根本裝不下這幾十個學生。老師把學生們的被褥等垛上了車頭,水壺、臉盆、缸子、書包等一應物品全都掛在車外,女同學先上,男同學後上,女同學在中間,男同學在四邊,擠上一個,再擠上一個,全部站立,誰也不能蹲下。車盒子裏的學生們擠得車廂板像盛開的荷花一樣四張開來。
“裏麵的同學抓住外麵的同學,外麵的同學相互抓著手!”老師指揮著。
站在外層的王收看看身邊的同學,竟然是林曉蔭。“你剛才不是在裏麵嗎?怎麼在這裏?”王收問。好幾年了,這是王收第一次和林曉蔭說話。“他們把我擠過來的。”林曉蔭輕聲說。
“抓起手來,要開車了!”老師喊道。王收和林曉蔭猶豫著,兩隻手悄悄地抓在了一起。
汽車發動起來,緩慢地向前開去。同學們高叫著歡笑著。“我的兩隻腳可以抬起來!”古立春興奮地說。王收和林曉蔭的手悄悄地緊緊地抓在一起,他們的表情開始變得不自然,誰也不敢去看對方的臉。心裏是別樣的溫暖緊張,但是還好,因為同學們全都擠成一個疙瘩,倒不用擔心被別的同學看見。
十幾分鍾後,汽車開始拐向土路。就在這一拐的過程中,用來固定車廂板的鐵拴突然嘣的一下脫落開,一邊的廂板隨即張落下去,車廂裏的學生尖叫著,像下餃子似的呼呼啦啦地掉進路邊的水溝裏。
一男一女兩個帶隊老師和司機師傅慌慌張張地從駕駛室裏跳下車到水溝裏拉學生。同學們也互相幫扶著從水溝裏爬上來。檢查一下情況,除了同學們弄了一臉一身的泥水,有幾個學生皮膚有點擦傷,其餘人一概安然無恙。歡笑吵鬧聲又從學生中漫延開來,緊張驚恐的氣氛已到九霄雲外。王收偷偷去看林曉蔭,沒想到林曉蔭也在看王收。兩人趕緊把目光移開。林曉蔭拉著一個女同學走到一邊去了。
老師和司機商量了一下,對同學們說:“我們在這裏等著,司機師傅開車回去再叫一個車來,兩個車來拉我們去。受傷的同學回去包紮一下。”同學們鼓掌歡呼。擦傷的同學不願意跟著回去也就作罷。
來到村子,同學們住進已經放假的小學校。他們在村裏婦女隊長的指揮下把學校的課桌集中到兩間教室裏排在一起,上麵鋪上自己帶來的被褥,一個緊挨著一個,男同學一間,女同學一間,雖然擠了些,但比在汽車上寬鬆多了。
同學們的新鮮勁兒不到兩天就被辛苦的勞作所替代。每天天剛麻麻亮,婦女隊長就來喊“上工了!”,老師就喊著學生快快起床跟著到地裏幹活。到累得半死,肚子餓得咕咕叫,有的同學就喊:“還不回去吃午飯?餓死了!”等同學們回到村子吃飯時,他們才知道現在吃的是早飯,到天黑還早著呢。開始的幾天,天黑回到住處,同學們會打鬧一番,要在老師的監督之下才會慢慢睡去。還有的同學會在半夜悄悄起來在其他同學的身上畫小人兒。也有悄悄溜出去學抽煙的。一個星期下來,同學們回到住處躺下就睡,第二天清晨三番五次叫不醒。這期間有兩個同學因為要跟著一輛到城裏去的馬車偷偷跑回家,被老師追回來狠狠訓斥一頓。還有一個同學用臉盆端著自己的嘔吐物來找老師請病假,後來被老師知道是他自己用手摳嗓子吐的,結果又被訓斥一頓。
“剛開始發育的學生沒多少勁兒,一累就垮。”老師說。
“你們城裏的孩子沒力氣,看著個子不小,還沒有俺村裏的小學生幹活多。”婦女隊長說。
一天早晨,睡在一邊的古立春把王收推醒悄悄說:“我尿炕了,怎麼辦?”
“不可能啊,怎麼回事兒?”
“我也不知道。這回丟人了。”
“老師不是天天讓咱們曬被子嗎,拿出去曬曬不就行了。”王收說。
“我從來沒曬過被子,今天突然拿出去曬,讓他們發現了怎麼辦?他們肯定懷疑。”
王收想了想說:“一會兒我拿個缸子接點水過來,咱倆裝個鬧玩的,我不小心把水灑到你被子上,然後你再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