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王收又把想回去當工人的事和夏菁說,沒想到夏菁滿心讚成,說:“當吧,當工人好——當了工人咱就一樣了——省了讓你瞧不起。”
得到夏菁的支持,王收就去找勞資處要求回分廠當工人。勞資處說你現在是幹部身份,想調動工作找組織部。王收又找組織部,組織部說,就是到分廠也當不了工人,你的幹部身份已經在濟南市社保辦備案了,不是想換就能換的。王收說我保留幹部身份幹工人的活不就行了?組織部說,那待遇怎麼辦?工資按什麼崗計酬?這會帶來一係列問題,廠裏還沒弄過這種事,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工人聘幹不容易,解聘更難;你王收還是老老實實當你的老師吧,別添亂了……
……
改革開放以前,是不能亂說話的。比如王收在剛上學時胡亂唱錯了歌詞,就差點牽連到家長,最終還讓同學林曉蔭的家長以莫須有的罪名跟著倒了黴。改革開放以後,開放了經濟,也跟著進來了不同的文化,不同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不同的社會理念,什麼民主、自由,都可以討論、可以說;漸漸地甚至拿黨和國家領導人開玩笑也不要緊。初是悄悄的,試探性的,繼而就很隨意了;再後來就感覺光說說不過癮,認為社會應因自己的說說而改變。黨和國家好像也不知道怎樣是正確的,拿不準哪些該允許,哪些該禁止。也正是這拿不準、這放任,讓有些人就鬧將起來,接著就演變成學潮。
夜裏,學生們聚集在省府前街靜坐示威。到了白天,就到政府機關去請願。省裏的主要領導也接見,與學生交流;對學生們提出的各種要求,山東和其他省份領導的回答基本是一樣的:一是向上級彙報;二是認真研究;三是盡快給予答複。各省的表態之所以模棱兩可,主要是中央領導對學潮的看法也不盡相同,也存在不同的聲音。這種不同的聲音在一定程度上助長了學生鬧學潮的熱情。在學潮鬧得最熱烈的時候,每天就會有很多高校的學生跑到南鐵來,要尋求工人老大哥的支持,堵著大門不讓工人上班。濟南夏末的天氣是極度的高溫悶熱,學生們在南鐵廠門口聲嘶力竭地喊著口號。說是來尋求工人老大哥的幫助和支持,但如果有工人要加入他們的隊伍,負責的學生就會趕緊把參與者推開——好像是要保持自己學生隊伍的純潔性。時值中午,學生們在南鐵大門外的烈日下滿臉通紅渾身是汗,有的學生堅持不住被同伴扶著坐在地上。王收摸摸衣袋裏剛發的工資,叫住一個騎車賣冰糕的,讓他把箱子裏的冰糕全部發給學生,自己付錢。王收和賣冰糕的一起一邊數著一邊給學生們發冰糕。這時一個同事走到王收跟前悄悄對他說:快別弄這事了,紀委的盯著呢,小心將來算後賬。王收就趕緊把冰糕發完,付了錢離開了。
學潮不久就平息了。要說怎麼就很快平息了呢?其實也簡單:古有三人成虎的典故,不就是都說這樣,聽的人就認為是這樣了麼;開始鬧將起來,也是因為國家的媒體和領導人有這樣說的,有那樣說的,各說各有理;大學生這個年齡,又是最有使命感和闖勁兒的,加上剛學了一些知識,個個都感到**************,自然是要顯身手,鬧學潮不就是個很好的方法嗎;這其中有真懷著愛國的心去呐喊的,也有借機取利的;等到中央和所有的媒體全部鋪天蓋地地說明這樣做是錯誤的,是不利於社會安定和國家發展的,學生和民眾聽著有理,就勁頭不大了,再輔以鐵血手段,也就平息了。平息以後,也沒有誰因為王收送了學生一箱子冰糕而找他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