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收站起身,到辦公桌前拿起一支煙點上,走到窗前打開窗子,趴在窗台上吸起來。
直到一支煙吸完,王收轉過身將煙蒂摁在煙灰缸裏,回坐到林曉蔭身旁,說:“林曉蔭,現在的鋼鐵企業已不是原來的光景了,建議你別弄這個事,很可能會把你拖入泥潭。”
林曉蔭說:“弄不弄是我的事,我想知道你怎麼想?”
王收說:“過去讀曆史,你知道我常感慨什麼事嗎?就是我們知道那時的某個主子正在走向滅亡,而那些不知情的能人誌士熱血青年還滿懷豪情地去投奔。每個朝代都有這樣的事。我每當看到這樣的情節,就恨不能穿過時間隧道去告訴他:快別做夢了,醒醒吧。可惜這樣的故事現在還在上演。”
林曉蔭說:“你是說自己選錯了路?是在魯鐵錯了?那就去給我幫忙唄?”
王收說:“去你這樣的跨國公司擔任要職,這是天上掉餡餅的事。按說我應該給給我這個機會的人磕三個響頭。你要知道,我從一進魯鐵銷售公司就想從仕途上有所發展,想通過這個證明自己。可是我努力了十年,毫無進展,一無所獲。現在有這個進跨國公司的機會,真如同鯉魚跳龍門,想都不敢想的事。”
林曉蔭接話說:“那到底怎麼打算呢?”
王收說:“林曉蔭,今天我真應該好好感謝你。不是因為你給我這個機會,而是現在我有一種頓悟的感覺,我感到我又找回了從前的我,就在剛才我們沉默的這十多分鍾,我就像電腦還原一樣,我又回到了自己青少年時期的狀態。特別是你剛才一番話,讓我徹底清醒了。這好像是一對矛盾:沒見到你之前誰給我這個機會我都給他磕頭;見到你之後誰給我這個機會我都不會去了;而這個機會恰恰隻能你會給。”
林曉蔭說:“你好好考慮考慮,不要輕易做決定。好好想想,不著急。”
王收說:“不想了。林曉蔭,這些年,我就像唐吉訶德一樣追求著自己的夢想,而你就是堂吉訶德心裏的那個貴婦人。上次我不敢見你,覺得自己會顏麵掃地,今天一見我才明白,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你說你要是早幾年見我多好,也省了我低三下四這些年;我自己都瞧不起我自己。我和你說,我白天在領導麵前做的事,夜裏回宿舍都自己打自己的臉。”
林曉蔭說:“你怎麼這麼誇張?”
王收說:“不誇張。在魯鐵這十年來,我一直在做夢,生活在夢中。今天見到了你,你剛從在我的腦門上一點,就像施了魔法,把我點醒了。無論這十年我是在噩夢中還是在美夢中,也無論是我想趕緊醒來還是想回到美夢中,這夢都不可能再延續下去了——因為人醒了。”
林曉蔭問:“這夢醒與不醒的區別是什麼?”
王收笑笑說:“應該沒有什麼區別吧。隻是不再做夢了。”
林曉蔭問:“你是說,身體沒變,思想變了?處境沒變,心境變了?”
王收說:“工作自然是還要盡心幹,隻是不再為自己可笑的命運謀劃了。不過我要提醒你,不能注資鋼鐵企業,特別是老牌國有企業。”
林曉蔭說:“我不會的。剛才那樣說,隻是想和你探討問題。”
王收恍悟說:“你是開導我?”
林曉蔭說:“談不上開導。以前聽南鐵的呂總說到你在魯鐵的情況,我覺得那不是你,認為他說的有誤;那時你不想見我,我想不見就不見吧。最近到魯鐵談項目,聽趙經理介紹你這些年的狀況,我就特別想來看看你,因為他說的那個人不是我心目中的王收。”
王收說:“所以你就來點撥我是不是?”
林曉蔭趕緊搖頭說:“不是不是。就是想見見你。”
王收說:“讓我去你公司也是點撥我的一個招數是不是?讓我明白:目標實現又能怎樣?對不對?”
林曉蔭俏眉一揚說:“這可是真的。我是真心請你。”
王收咧嘴一笑說:“不去啦。在魯鐵再幹個十年八年就退休了。上半輩子過去了,後半輩子找點自己樂意過的日子過過也就過去了。”
林曉蔭說:“隨便你吧。”
王收說:“我真是要感謝你。我還不想見你,真是傻啊。要是你不來,我可能永遠活在夢裏,或者會抑鬱而死。”
……
兩人正說著,有人敲門,趙經理推門進來說:“兩位老板,肚子餓不餓?再拉下去酒店要關門了。”
林曉蔭起身招呼說:“趙經理快來坐。”
趙經理說:“不坐不坐。你看,兩位老板光顧說話了,水也沒喝。”
王收起身說:“趙經理怎麼突然這麼客氣啊?哪有兩位老板啊?
趙經理說:“心照不宣心照不宣。”
王收一頭霧水:“什麼心照不宣啊?”
趙經理說:“既然你問,那我就直說。剛才他們想過來送水,走到門口正好聽見林總說要收購魯鐵,嚇得他們又倒回去了。再說你倆這關係……都看出來了,不是倆老板是什麼?王收咱是老弟兄們了,第一我要衷心祝賀你,第二以後弟兄們給你打工,還望多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