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王收給章向東打電話約他一起去看古立春。接電話的是海菱,說:在醫院呢,快不行了。王收急忙先開車去醫院看章向東。
章向東躺在病床上,打著吊針,查著氧氣,閉著雙眼,氣息微弱,也不知是昏迷還是睡著。海菱在病床前陪著。王收問:“情況怎麼樣?”
海菱歎氣說:“一陣清醒一陣迷糊的。大夫說沒多少天了。清醒的時候還讓俺給你打電話呢,俺也沒打,還打啥啊,過幾天一塊兒說唄。”
王收笑笑說:“哪有你這個說法的?你該早告訴我。”
章向東微微睜開雙眼,看了半天才斷定是王收來了。弱弱地說:“收兒,還以為見不到你了。”
王收說:“不是能堅持嗎?怎麼這樣了?”
章向東說:“這些大夫給我亂用藥,把我往死裏治。”
海菱說:“別說缺德話,轉了好幾個醫院,還就是這家醫院同意收你。”
章向東問王收:“是海菱讓你來的?”
海菱說:“是收哥打過電話來我告訴他的。”
王收說:“古立春抓起來了,在看守所想自殺。我還想叫著你一起去看看,勸勸他,誰知道你這個情況。”
章向東半天沒說話。
王收說:“你先養著,我去看看古立春,然後回來陪你。”
章向東說:“海菱給我拿衣裳,我和收兒一塊兒去看看。”
海菱說:“你這幾天拉尿都在床上,還能起來嗎還去看看?”
章向東說:“你倆扶著我,一起去。”說著就要起身。
海菱和王收趕緊扶住。王收說:“你這個樣能行嗎?我自己去,把你的心意帶到就行了。”
章向東硬撐著起身說:“怎麼不行?你倆扶著就行。”
海菱見說就去拿衣服。王收說:“問問大夫吧?別冒險。”
章向東說:“問個屁啊。你背著我。”說完自己拔下了吊針的針頭。
海菱給章向東穿著衣服,王收要去找大夫打招呼。
章向東用微弱的嗓音製止說:“別和大夫說……說了就回不來了。海菱,你去看看,大夫……在外麵嗎,抓空趕緊走。”
王收說:“那好,快去快回。”
海菱出去轉了一圈,回來說:“趕緊走。”
王收背著章向東快步走出病房區,幫著章向東坐進汽車,海菱也趕緊坐了進去,三人直奔看守所。
……
古立春一見王收和章向東,喊了一聲“收兒!”,“哇”地哭出聲來。警察一聲嗬斥,古立春趕緊低下頭,哭聲戛然而止。
章向東一路奔波非但沒出狀況反而精神好了很多。對警察說:“現在警察,態度,不是好了嗎?怎麼還這麼厲害?你讓他哭兩聲怕什麼?”
警察說:“好態度是給人民群眾的,他是人民群眾嗎?”
章向東對警察說:“我是快死的人,是從重症監護室跑來看他最後一眼的。你看你在這裏他頭都不敢抬,要不你忙你的,俺們單獨拉拉?”
警察皺眉說:“你認為可能嗎?今天讓你們見麵已經是特殊安排了。你們有話趕緊說,勸勸他,別成天尋死覓活的。”
王收答應說:“是,我們就是來勸勸他的。”
王收看著古立春,不知道該說什麼。勸他老實交代?好好改造?隨遇而安?說他活該如此?讓他認罪服法?想好的詞兒一句也說不出,感到說什麼都是多餘,說什麼都起不到勸他的作用。倒是章向東一句話就讓古立春抬起頭來。章向東說:“你看你這熊樣。放心吧,現在一般不槍斃人,你死不了——起碼你死在我後頭。”
古立春抬起頭看著章向東輕聲問:“你的病怎麼樣了?”。
海菱說:“俺們是從醫院偷著來的,他真是來看你最後一眼的。”
章向東說:“放心吧,我肯定死在你前頭;我死的時候讓收兒和你說一聲。”
古立春眼睛一亮接著又黯淡下去,說:“你活一天就是家裏的希望,我可是什麼也沒有了,活著毫無意義,活著也是活死人……”說著就抽泣起來。警察咳嗽了一聲,古立春隨之靜默。
王收說:“誰說沒有意義?你時至今日,肯定是千萬分的懊悔,千萬分的感慨。你把自己的感悟說出來,讓別人都聽聽,現身說法,做個反麵教材,勸別人珍惜生活,不要再犯錯誤,這不就是意義嗎?”
古立春眼睛又亮起來,看著王收。
王收接著說:“這件事做好了,就是立功贖罪。你現在也別多想,老實交代,主動配合調查,爭取輕判。”
古立春懦懦地說:“我都交待了。”
王收說:“交待了好啊,睡個踏實覺,省的糾結。你現在尋短見,說明你思想上沒有幡然醒悟。如果你徹底認識到自己過去的行為是極端錯誤的,你就會看到光明。這光明不是別人給你的,是你自己看到的。徹底醒悟了,就是判你死刑,你也不會自殺。好好想想,是不是這樣?還記得我和你說的話嗎?毛主席說過:革命不分先後,立功者有賞,放下武器,將功補過吧。你從現在開始,要隻想一件事:贖罪。你隻要這樣想,這樣做,接下來的生命就會有意義。我問問你,你是不是認識到自己以前的行為是不應該的?是不是後悔了?”古立春像孩子似的點點頭。王收說:“那好。這就像好好的一座房子讓你扒了個窟窿,你不能一走了之啊,你要用你的尚存的生命力爭把窟窿補上。你說,如果你做到了,哪怕隻是讓窟窿變小了,是不是一件有意義的事呢?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