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曉得怎麼說夜雀才好,隻知道他確乎狠狠地搜刮了一頓凡間的皇帝,差點沒有擺滿了整個玉鑒峰峰的彩禮,險些沒讓整個仙門的人都瘋了。尤其是,某個囂張的魔主大人還是大搖大擺地飛到仙門上空,然後袖子一揮扔下了彩禮,大喇喇通告了一整個仙門,連遮掩也來不及,就像是讓你咽下一個蒼蠅還不許嘔出來似的。真是欠揍的做派。
然後,仙門什麼表示都沒有。
依照爹爹娘親的性子,這事兒絕對是不會在這裏完了的,可是仙門這樣作態,委實是讓我看不明白。不明白歸不明白,我也隻是稍稍留意了一下,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因為,夜雀急得很,我必須按照凡間習俗備嫁了。
雖說按照凡間習俗,我這嫁妝斷斷沒有讓夜雀來置辦的道理,可是也不能夠指望仙門殷勤來弄,就暫且擱過。不過這規矩既然沒有顧上,那麼別的規矩就更加要小心了——夜雀為了全禮,還從凡間擄來了好多個伺候嬤嬤侍女下人的,要指望這些人做全了禮數。
比如現在,我就守著這個禮,婚前獨居,男女不得相見。這可苦了夜雀自個兒,無奈這話是他自己放出來的,所以……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唄~
我捧著自己泡的一杯靈茶,渾身都舒坦了下來,總算是,明天就好出嫁了。心說這備嫁之事,真不是我一個人能夠搞定的,要是夜雀真的還來招我,那我指不定還真的要發作他了。
“姑娘,還要茶點麼?”我身邊的侍女傾身輕聲詢問。
我手上彈撥著茶托兒,漫不經心地吩咐道:“不必了,嫁衣拿來我試試。”
“是。”侍女們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默默退了下去,不多時,就捧來了那鳳冠霞帔。
鳳冠霞帔,作為凡間女子出嫁時身份的象征,自然是窮奢極麗的,更不必說這事專門製造出來給凡間的皇後穿戴的,就不說那正紅衣擺上花團錦簇的翔龍遊鳳了,就是那顫顫巍巍在金冠上顫動的九隻纏鳳也足夠亮瞎人眼。
我本性就喜歡素淡的,對著這紅豔豔的大紅嫁衣,自然是眼角抽搐。心裏暗暗歎息,一輩子也就是這麼一次,罷了罷了,就忍了這麼一回吧。不過凡人女子果然是個個不凡,這鳳冠就有個西瓜那麼重,她們纖細的脖頸到底是怎麼支撐起來的?
一層層加上了那繁重的禮服,我無力地對著舉著鳳冠的侍女揮了揮手:“沒梳頭呢,不用折騰我了。”
抬抬手,便是灌了鉛似的沉重,禮服禮服,要是不沉重,還真的擔不起那個沉重的意義了。不過,夜雀堅持要以凡間的禮儀來操辦,究竟是想要折磨我,還是抬舉我呢?我穿上衣服才森森地懷疑到。
“姑娘,這鳳冠……”侍女猶豫地舉著鳳冠。
“擱著吧。”我揮手屏退侍女,穿著禮服和稻草人似的走了兩步,終於艱難地撩開床簾子,在床上坐下了。實話說,這婚禮是挺能夠讓我精神一振的,可是也忒能折騰人了。難怪凡間如此看重嫁娶之事,要是隔三差五這麼來一回,那不是能把人弄到崩潰?
坐在床頭,我攏起袖子,露出光潔的小臂。手腕一圈的傷疤已經褪去,隻有殷紅的傷痕依舊,像是一串兒紅玉珠子。抬起胳膊把披肩長發全都攏到後麵去,順便揉了揉酸軟的肩膀,正在這時,卻感到一隻手按在了我放在肩上的那隻手上。
我頓時僵住了。
其實,我的床是那種吊頂掛簾的大床,單隻是撩開簾子一角坐個床側,並不能夠盡覽整張床的光景——也就是說,我的床上有人,而我並沒有感覺到。
自從到了魘魔的梧桐境以後,我就常能夠感到這個身體的衰敗。我本是五感過人的,可是自從五癆七傷的以後,我現在委實是比普通人還不如了,漸漸地,恐怕就會化成一塊無知無覺的石頭吧。就像是現在,我並不能夠感覺到這張床上有人的事實。
“請問是哪位?”我問。
早就預料到了,仙門是不可能這麼乖順地任由魔界踩到了他們臉上的,隻不過是想不到,居然是要從我下手,也的確算是釜底抽薪的辦法。不過仙門看上去並不像是這麼耐不住的樣子,有本事的心裏明白著呢,而沒本事的又怎麼可能到得了這魔界?
一旦我死了,恐怕仙門和魔界真要結下死仇,這估計是主戰派的那些魔尊們喜聞樂見的事兒了吧,喜聞樂見地把夜雀當成槍使。猜得沒錯的話,估計又是那些魔尊的主意。也不知道仙門裏麵,到底有多少魔界的奸細,我想想,那個當年被暖玉救了當作是婢女的冬笙就很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