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巫山神女,三峽的一方守護。
和文曲星的事,也癡癡纏纏了幾千年了,已經記不清後來的那些堅持,到底是為了他,還是不能夠如願的失落感。神的生命實在是太長太長了,這些感情從我愛他,到我從前愛過他,再到我從前好像愛過他……一點點淡去,消弭,然後成為無欲無求的神袛。
但是我從沒有後悔過,因為這段感情讓我傷心,卻也讓我遇上了灩澦,一生的摯友。
為了灩澦,和文曲星設下了這個百年賭局,其實我已經把文曲星從心裏放下了。我記得當時我說:“文曲星,你敢不敢和我打賭,世上的確是有天長地久的感情的?”
“我賭沒有,有的不過是不破的情障罷了。”那人輕笑著,羽扇輕搖,仍舊是叫我心醉神迷的豐姿,仍舊是輕狂風流的浪子,但是心口那種悸動已經消失多年。我就那樣目送著,那個我曾經動過心的人,從昆侖山往下,躍入了兜兜轉轉的凡塵俗世。
情詩告白贈禮都不算什麼,隻是那年驚喜地應邀去了凡間的南國,卻遭到文曲星和紫微星聯合的嘲諷調戲,在巫山哀泣時,就已經心死了。更何況,還有後續惡意的詆毀,付諸文字的嘲弄,滿紙的荒唐言,寫的不過是我的一滴情淚。為著這個人,心裏未嚐沒有過怨懟,但是一切過去,看著水鏡中自己依然稚嫩卻眉黛蒼涼的麵容,終於還是歸於平靜,漠然。
賭局本身,就是我的一個期盼,願灩澦能夠代替我,去證實一份天長地久的感情。
灩澦是個心軟又無情的人。她是石頭,可是卻又有玉髓那麼柔軟的內心。她不懂情,所以也不懂得怎麼挑選她命中的良人。
當初,不是沒有想過成全她和鍾子期的。
隻是兩顆冰冷僵硬的心,如何才能夠靠近?鍾子期和她太像了,同樣的孤獨,同樣愛好音律,同樣近乎龜毛的苛求完美,非得要一份無瑕的熱烈的感情才能夠熔化。然而對比起來,他們也許都有那份守護著彼此的執著,卻沒有相互直麵對方的勇氣。
仙神的時間,太漫長了,我們可以用漫長的時間去懷念什麼,去追悔什麼,卻不能夠用那份執著去追求真愛。我們可以相互甜蜜地微笑,點頭致意,用幾個百年在床榻間廝混,卻演不了一份真情,甚至鄙視和嘲諷真情,文曲星所做的,也不過如此罷了。
說起來,也不過是仙和神臉上虛偽的麵具。
夜雀他,卻是少有的異類。這個孩子太任性了,他也有這個資格去任性。還有孤傲、倔強、霸道、偏激、暴躁、衝動……說起來他的缺點太多太多,簡直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但是選中他的原因,隻不過是因為他沒有那張麵具罷了。
有麵具的人才會明白,沒有麵具,那是多麼難能可貴的事。
灩澦不在的那段時間,隻有我全程目睹了他是多麼拚命地想要為她成長起來的樣子,那樣子足夠讓人心疼,足夠讓人佩服,也足夠,爭取到一顆心。那麼,就是他了。
結局,其實在開始就已經定下來了。不管文曲星是不是要嘴硬,說什麼灩澦隻是和夜雀在情障中永世沉淪,這賭局,我是贏定了的,我早有預料。
果不其然,灩澦總是能夠把自己弄到十分狼狽的境地,又或者隻是她和凡間八字不合。要不是我來得及時,恐怕她那凡人的肉身一定要當場崩潰,體悟了真正的情劫,她萬載的修為早就該成為上仙,不過這凡人的破落軀殼卻不堪承載,真想要成仙,還得先死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