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終於留下了。
花綿綿抱著鋪蓋卷無比感慨地站在房間門口,內心那個洶湧啊,那個澎湃,熱淚那個盈眶啊,連身後的翔風和領路的榴蓮繞過她都沒察覺。二人盯著又開始莫名其妙發呆的花綿綿半天,麵麵相覷各自不解,最後隻得搖頭進屋。
榴蓮放下手中水盆,衝翔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鳳,這間房已經很久沒人住了,稍微髒了點,我幫你們收拾幹淨,還是可以住的。要不,原來店裏跑堂大哥他們住的那間也行,可是我怕你們嫌裏麵還有味道……”
翔風隨意打量了一下,除了窗戶有點破損,一隻桌腳已經搖搖欲墜了,其它東西都還齊全。
“沒問題,就這裏好了,拾掇拾掇就出來了嘛。”她笑著點頭,一邊捋袖子,一邊衝屋外的花綿綿招手,“小花,別傻站著了,快進來幫忙。”
一個時辰後,房間被三人合力打掃得幹幹淨淨。翔風又拿出隨手揣進包裏的那副牡丹圖,把畫取下,稍微裁剪了一下,將窗戶上的幾個大洞修補好了。剩下的兩個畫軸用釘子和木片拚疊起來,將將就就正好換下了已經快下崗的那隻桌腳。
看著翔風熟練地做著木工活路,第一次當垃圾婆的花臉小貓花綿綿終於相信了,她的那張木匠師資格證書確確實實是真的啊。
所有的一切完工後,翔風和花綿綿便在洛陽東門上這個普通的同順客棧裏安頓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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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順客棧雖說普通,卻又小有名氣,因為有一個遠近聞名的杜聲聲。
杜聲聲何許人也,她既沒有龍門客棧金鑲玉的千般風騷,又沒有同福客棧佟湘玉的萬種風情。論年紀,二十五歲的單身老板娘;論容貌,充其量也就是一個清秀佳人;論氣質,頂多帶了那麼點大家閨秀的清高味道;論脾氣,誰都知道杜聲聲看上去一副溫柔模樣,可是翻起臉來那可是六親不認,逮誰罵誰。
可是,誰也不能否認,杜聲聲這個女人不尋常。
這世上有一種女人,全身裹得嚴嚴實實,長相也是端端正正的良家婦女,你卻偏偏覺著她那一顰一笑間嫵媚風流之極,那雙眼睛在你身上輕輕一掃,整個人就都變酥軟了。
而杜聲聲,恰恰就是這麼一個擁有一雙勾魂眼的正派女人。
杜聲聲最喜歡做的一件事,就是彈琴。
每月初一、十五,她都會在店裏閃亮登台,公開撫琴一曲,尋覓知音。若得她賞識,她會親自挽袖下廚,為你做一份獨一無二有錢也買不到的小炒肉。嚐過杜聲聲做的小炒肉的人,被旁人問道其味道如何時,都無不撫掌,一臉陶醉歎道:“此肉隻應天上有,琴音難得幾回聞。”
所以,每到杜聲聲撫琴的日子,平時客人稀少的同順客棧總是會被擠得滿滿當當的。大家都很好奇,究竟誰又會成為這一次的幸運兒,享受那價值千金一盤的小炒肉,外加同順客棧免費食宿一個月。
杜聲聲是一個喜怒無常的女人,她可以這一刻親自把盞敬酒把你奉為上賓,下一刻言語間稍不如意就立即把你掃地出門。同順客棧開張三年以來,跑堂和大廚就像走馬燈似的換個不停,皆因為受不了她的臭脾氣。而唯一沒有變過的就隻有榴蓮,一直不離不棄,死心塌地守在店裏。
榴蓮今年十八歲,她本是臨鎮一個普通農戶家的鄉下姑娘,十五歲時,算命的給她批過八字,說她克父克夫,於是,害怕的家人就把她匆匆賣給了鎮上大戶做丫鬟。結果,風流的少爺又看上了當時還算秀麗的榴蓮,死活非逼著要納她做小妾。娶就娶吧,還沒等人過門,少爺又跑去戲班聽戲,跟別人搶什麼頭牌青衣,被打死了。這下可好,榴蓮被哭得傷傷心心的太太冠上了掃把星的稱呼,架起柴火就要綁她殉葬。
杜聲聲正好路過,二話不說就出手救人,從此,重獲新生的榴蓮就跟定了她,任她嗬斥趕人都攆不走,一直跟到洛陽,一直跟到同順客棧三年風雨飄搖不倒。
榴蓮是一個熱心腸的善良姑娘,手腳勤快,幹活麻利,乖巧懂事,又吃得苦。如果她出門買菜一個時辰還沒回來,那你一定能在西街口孤寡老人趙奶奶那裏看到她正在呼哧呼哧地扛米袋,或者在東巷口那棵大槐樹上瞅到她漲紅著臉在幫小虎子取樹上掛著的風箏。左右四鄰提到榴蓮都會交口稱讚:“好姑娘啊,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