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昕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後腰正撞在了圓桌上。手裏的茶湯溢出來,不偏不倚的燙在了手,卻絲毫沒有感覺到痛。她看見了芷瀾眼底,那凱旋一般的笑意,銳利的好像擦上了鴆毒的飛箭,直直的朝著她射過來,密密麻麻的數以萬千。
“奴婢一十二歲的時候,就已經是王爺的人了。”芷瀾語不驚人死不休,沉穩的說著藏在她身上的秘密:“人們都以為,富察格格才是王爺的第一個女人。說起來可笑,若非……又怎麼會輪到她呢。”若非什麼,是芷瀾不願啟齒的話。
那是熹貴妃的手段,亦是她最慘痛的命數。
心底的苦澀,漸漸的取代了她臉上的得意。芷瀾又福了福身,從容道:“福晉您不知道這些事兒,亦非府中的人刻意欺瞞。而是從皇上賜婚開始,王爺就離開了皇宮,有了自己的府邸。新園子的奴婢、小廝、隨從甚至守衛,一應皆是新人,沒有人知道宮裏發生過什麼。當然也就不會有人對您說出這樣的實情來。
奴婢也並非想說,關乎這樣尷尬的身份,倘若您不逼問,奴婢情願一世藏在自己心裏。可芷瀾畢竟與福晉您主仆一場,九年的恩情,叫奴婢如何能忘。未免鬧出笑話來,惹得王爺心煩,亦隻能親口對您稟明實情。否則,王爺的顏麵何存,誰會願意服侍自己的暖床婢,堂而皇之的成為別人的妻妾。”
言至於此,芷瀾輕柔的拂去臉上的淚痕,如舊道:“茉莉花茶福晉不喜歡,下回奴婢換旁的也就是了。可若是福晉不喜歡芷瀾在跟前伺候,隻消回王爺一聲,發落奴婢去旁處罷了。從頭到尾,奴婢心裏隻有王爺一人,他的吩咐便是奴婢的‘聖旨’。
於是王爺吩咐奴婢好生伺候福晉,奴婢不敢不盡心。自然,如今這層窗戶紙既然已經捅破了,奴婢不敢奢望福晉能如原來一樣寬待,隻求福晉明白,芷瀾無論如何都不會做出傷害王爺的事兒來。”
蘭昕連連寒噤不止,心裏糾結著千百種滋味兒。原來不是她想得太簡單,而是她太蠢了。一早看出芷瀾對弘曆有情,就以為是她心頭高,卻不想這整件事會這樣荒誕無稽。還用得著她這樣費盡心思的去籌謀麼!
於阿哥來言,暖床婢實則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蘭昕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緩緩的吐出來,才終於讓自己沒有那麼難受:“這麼說,你是承認許淜之事,一早你就知情了?”
芷瀾心道,福晉真是個聰明人,指責王爺的話隻字未提。甚至連她這樣尷尬的身份,她亦不再追究下去。遂點了點頭,平心靜氣道:“奴婢一早就見過梅灡的那支金簪,知曉有人收買了她,猜測必然是利用心思淺顯的富察格格為亂。
還有就是,那一日王爺質問許淜之時,奴婢也一早就查到許淜入園子的時辰了。遲遲未說,亦是奴婢存了私心,想看看究竟四爺心中,福晉與兩位側福晉皆有多重的分量。”說到這裏,芷瀾的言語艱澀了很多,臉上明澈的笑容顯得有些別扭:“原是奴婢嫉妒,可到底也沒犯下大錯。若換做福晉是我,您又當如何?”
品著芷瀾的話,蘭昕無可奈何的點了點頭:“本福晉信姑且你,當真不知曉是誰嫁禍我與兩位側福晉。可是芷瀾,太多的小心思,難免弄巧成拙。我亦可當什麼也沒發生過,如從前般待你。盼望著你果然如你自己所言,一心一意的為四爺好。”
“多謝福晉。”芷瀾含了一縷柔婉的笑意:“福晉也可安心,王爺對芷瀾,並未有太多用心。”
這話極大的引起了蘭昕的反感,她正想說奴婢就是奴婢,話還未出口,就聽門外是蕭風的聲音。“福晉,奴才可以進來麼。”
“你下去吧。”蘭昕對芷瀾擺了擺手,才應了蕭風:“進來。”
芷瀾抿了抿唇,百感交集彙聚於心,她忽然覺得往後的路更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