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三那天晚上，有很好的月光。
喬妍這幾天常往修葺一新的小院襖，她仍舊換回了男裝，隻是每每露出的小女兒家的嬌態卻使我覺得，現在的她，倒還不如穿上女裝呢。回想一下這十幾天竟能將一個人的性格完全改變過來。我真不明白到底應該感歎時間的魔力呢還是女人的善變……
“許仙，明天就是十四了哦……”
此刻的喬妍，正坐在桌邊無聊地翻動著茶幾上的杯子。昏黃的燈光照著她的臉龐，顯出一副頗為動人的女性化的麵容來，我帶著微笑坐在不遠處的床沿上。
當時的我，考慮著喬妍性格的變化，考慮著兩日後的婚禮，考慮著將與喬妍度過的數十年光陰，也考慮著與白素貞的百年之約。我自然無法預知，在我此後的生命中，每每念及喬妍，這一年元宵的記憶卻如從未經曆過一般模糊，而惟有這個有著如水月光的夜晚，在我的腦海不斷重現，每一次回憶，都清晰的猶如重曆……
“是啊，明天十四，後天十五，聽你語氣挺不高興的嘛，難道說你臨時反悔了？”
“反悔……才不是呢……隻是……隻是……”
看著喬妍雙頰緋紅，說話吞吞吐吐的樣子，我不由得心下暗笑，一方麵故意板起臉來說道：“隻是什麼？看你吞吞吐吐的，難道真讓我說中了……”
“才……才不是呢，你明明知道的嘛，人家隻是……隻是想到明天見不到你了……”
按照規矩，在成親的前一天，新郎新娘是不能見麵的。喬妍說完這句話，已將頭迅速轉過一邊，羞得再不能言語。見此情景，我心中一陣柔情湧上，伸手將喬妍拉過來，摟入懷中。喬妍雙頰飛霞，卻是低垂著頭，一言不發地任我抱住。
“傻丫頭，不過是一天而已……”
“兩天……”她輕聲反駁。
“嗬嗬……好，就是兩天……不過是兩天見不到而已嘛，這兩天之後，你想天天見到都可以，十年，二十年，一百年……我還怕你會不想見呢……”
說到“一百年”，我心中一痛，又憶及與白素貞的百年之約。此時此刻，我真希望有一個法子，可以讓我暫時忘掉她。因為對於喬妍，我自知虧欠太多。
沉溺於柔情之中的喬妍自是無法察覺到我瞬間的異常。她隻是將頭靠在我的胸膛上，柔聲說道：“不會的，不會的……”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來，目光閃爍卻又帶著期盼地看著我：“許仙，我今天不回去了好不好……”
我啞然失笑：“怎麼可能……喬伯父，不，嶽父可是跟我打過招呼的了，要我一定要在子時之前押你回去的呢。依我看，要是快到子時了我們還沒出門，一定會有幾個人來抓你走的……”
聽我稱喬麥“嶽父”，喬妍臉頰又是一紅，旋又嘟起了嘴：“可是……哼，回去了一定要找他算帳……”
喬妍的態度，引得我一陣大笑，驀地又憶起一件事：“阿妍，這幾天你老是往這裏跑，有去嶽母的墳上拜祭過了嗎？這可是大事啊。”
“啊……”喬妍驀地驚呼起來，“糟了，這幾天我都忘了呢。前幾天爹爹好象已經去過了，也沒有叫我！”
“這怎麼能行呢？雖然嶽父可能是認為你去不去都無所謂，但這樣的大事可不能馬虎的啊！阿妍，我看你明天還是跟嶽父說一聲，你明天去一趟吧。”
“明天……爹爹一定不會讓我出去的啦！”
“你說你去拜祭嶽母，再讓多些人跟著你，又不會出什麼事，不會有問題的……”
事後想起來，這幾句話，恐怕是我這一輩子說過的話中，最令我後悔和痛苦的話了。我並不相信這世上能有後悔藥這樣的東西，但若真有辦法使奇跡出現，我卻願意付出我的一切去換取，縱使因此而改變此後的生命，但至少不是因為我的緣故而使我關心的人遇上那樣的事……
送回喬妍後，我自是回到小院睡覺。第二天一早，敲敲打打的聲音響了起來，算是在做最後的收尾工作。我百無聊賴地在院子裏度過了一整個上午，看著渙然一新到快要認不出來的院落，心中漸漸回憶起隨著師父剛搬到這裏來的情景，接著順著時間想過來，想起後來與喬妍度過的時光，想起白素貞在這裏的那個大年夜，再想到現在，卻忽地回過神來：怎麼忽然想起這些事情來了，道心動搖，不是好兆頭啊……
果然，到了傍晚時分，一名喬家的家丁跑了進來，氣喘籲籲地說道：“姑……姑爺，不好了……”
“怎麼了？”
“小姐……小姐，她出事了……”
我的眼前一道黑芒閃過，心迅速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