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一次如此討厭著棲霞穀的朝霞。
旭日東升,棲霞穀中殘雪猶未消解,間或露出的草芽,顯得生機盎然。但在穀地中央的一片,卻被徹底地翻過了一遍,裸露出灰黃的泥土。在那泥土之下,是數十名各樣妖物的殘碎肢體,和了鮮血而埋,正是很好的肥料。
我緩緩步出棲霞穀,所取的方向,是遠處的凶隼山。
“阿妍……我答應過你會好好珍重自己,可是報仇還是要去的啊,希望你不要怪我才好……”
對喬妍的應承,僅止於好好保重自己。隻是,從某種方麵來說,珍重自己卻是人的本能之一,隻要不是要去自殺,大抵都會好好珍重。喬妍本就不是十分細心的女子,心情激蕩之下,更是不曾發覺我的話中暗藏的伏筆。
今天日出之前與喬妍的後半段對話,雙方都不願意再看見對方的戚容,因而極有默契地選擇了如同之前無數次在小院中打鬧嬉戲的形式,以戲噱的口吻將對話進行下去。否則的話,雙方相處的最後一段時光恐怕就隻能在相擁而飲泣中度過了。
然而,即使雙方都挖空心思想要提起一些話題,在那樣的氣氛之下,能說的畢竟不多。到了後來,就隻發展成了一方叫另一方名字,而另一方回答一聲的形式。但即使是這樣,雙方猶是毫不厭倦的一說一答,隻為了證明彼此的存在而癡癡地相擁而坐。
不論如何,時間的流逝仍是無人可阻,到了最後,東方漸白,我看見懷中之人的身形不斷變淡,不斷積累的心痛終於達至最高點,隻是眼前的玉人神情卻愈發恬適平和,微笑著摟住我的肩膀,獻上幾欲銷魂的一吻。
“相公,無論如何,這輩子能夠嫁給你,已經是我最大的幸福……不過,即使會被你嘲笑我不知足也無所謂哦……等到下一次我們見麵時,請相公在看到我第一眼時便愛上我,好嗎……”
當時的我,已無力說出任何話語,隻是望著她的眸子,瘋狂地點頭。而當手中的最後一絲餘溫終於散盡,我再也無法支撐,撲倒在地板之上,“哇”地噴出一口鮮血,全身肌肉繃緊,對抗著鑽心的痛楚,而所造成的結果,便是頭部欲裂的痛感與心痛一起襲上。
然而,精神恍惚間,積蓄了半夜的淚水,卻始終在眼眶中流轉,未有一滴落下。
……
“喂,你叫許仙是吧,今天輪到你陪我玩了。”
“開玩笑,你以為你是誰啊?我是來讀書的,你憑什麼讓我陪你玩!”
“哼!你敢不陪我玩。我告訴你,這個止水書院就是我爹辦的,你不陪我玩我就告訴爹你欺負我。你知道上一個欺負我的人怎麼樣了嗎?”
“怎麼樣了?”
“哼……我不告訴你,除非你陪我玩……”
“你以為你可以嚇倒我嗎?我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豈會……豈會與你這小女子計較,說吧,要玩什麼?”
“你別胡說!我是男人!”
“知道了,何止你是男人!我還知道這個止水書院辦起來根本就不是給人讀書的,是用來帶孩子的……”
……
“許仙,把你那隻蟋蟀給我好嗎?”
“你覺得有什麼意義嗎?鬥了這麼多年的蟋蟀你還是學不乖嗎?”
“雖然每次鬥蟋蟀你不管用哪隻蟋蟀都能鬥贏是很厲害啦,不過既然你不肯告訴我原因,我就自己來找,總有一天,我會每一次都鬥贏你的!”
“……開玩笑,要是你一個凡人也可以讓別人的蟋蟀自殺,我還混個屁啊……”
“你說什麼?”
“啊,我說了什麼嗎?一定是你聽錯了!”
……
“許仙,雖然你師父死了,你也不必傷心,因為你還有我嘛,從今往後,我就每天來陪你好不好?”
“白癡,就算我師父沒死,你哪一天沒跟著我轉,滾開啦,別妨礙我醞釀感情!”
“醞釀感情?許仙,難道說你隻是裝傷心來騙人的?”
“誰說的……我傷心得要死,哎呀,你走開啦……”
……
“……阿妍,你要動作快點了啊,今天晚上,地獄那會很忙了……”
待到完全自恍惚的精神中清醒過來,我看見落日的餘輝灑落大地。離我不遠的一座山的山頂上,一顆巨石形如大鳥,正展翅欲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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