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時候,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會這樣狡猾。記得那時候我們還想過為玉帝創一番事業不是嗎?征服人界,滅妖界,入大羅金仙,不必再看西天那些家夥的臉色辦事,必要的時候,為玉帝獻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不過當事情真的擺在眼前時,卻又是另一番算計了,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甚至可以傷害所有的人。哈……”
語調中有著太多訴苦的成分,由於長久以來養成的習慣,隻有麵對著眼前此人時,他才能將心裏的話毫無顧慮地說出來,因為明白,即使與之站在對立麵,她也不會將這些事情告訴第三個人。若時間回溯至二十年前,他必會發現這種情形與自己父母之間竟是無比相似,隻是父子兩的選擇,卻是恰恰相反。
時間過去幾個月,再見到嬴若惜時,許仕林已是狀元身份了。
這幾個月裏,嬴若惜也在心中構想過無數個再相遇的畫麵,卻萬萬沒有計算到一坐下他便向自己訴起苦來,不禁又好笑又好惱:“怎麼?聽說你這些天與趙明秀打得火熱,想到將來會讓她知道你在騙她,於心不忍了?”
兩人此刻正坐在離皇宮不遠處的一座茶樓上,小小的包廂正對著大街,正值上午人流最多的時候,各樣的叫賣聲不斷傳到樓上來。仕林諷刺地一笑:“畢竟是在欺騙感情啊,又是親自動手,否則,她變成什麼樣我都不會有半分不忍。唉,她畢竟是個天真的姑娘,又烈性得很……”
“那就把假的變成真的,娶了她,然後好好對她,就像對閩初一那樣……”
仕林揮揮手,道:“沒可能的。”
“為什麼?”
“我答應了初一,會好好對她,當事情辦完之後,我就不會將趙明秀放在身邊,令初一難過。戰鬥可以不擇手段,但生活應該純純粹粹。”
“嗬,她真幸福……”若惜神色一黯,心中微有怨懟。拿起茶杯,輕輕地喝了一口,卻望見對麵的茶杯始終未曾動過。不喝茶,這是他的習慣,不會更改了。他便是這樣的人,早該明白了,一旦決定了要去做的事,就不會改變,即使一路做下去會越陷越深,最終無法自拔。對於閩初一,他或者也並未如表現出來的愛得那樣深,隻是他對她已經有了承諾,也就不會將目光轉向別人。唯一怨懟的,隻是他從來未曾對自己承諾過什麼……
“要是再這樣下去你會難受,就……別做了吧……”掩飾住心中的想法,嬴若惜淡淡地說著,“把我的這一份拿去,也就不怕玉帝了……”
“我不會要的,你要幫我,就站到我這一邊來,武曲之力,我不要。”
“為什麼呢?相對於欺騙趙明秀的感情,再取得真龍之氣,這樣不是更好嗎?至少我一早就知道你要幹什麼,我心甘情願,你也就不必內疚了。”
“誰說我不會內疚的,我會內疚一輩子。”或者是因為兄妹的關係,兩人說話時,都是同樣的淡然,隻是嬴若惜的淡然中帶了些無所謂,仕林卻總是很堅決,即使輕聲說話,也自有一種不容置疑在內:“若說這個世界上還有幾個我絕不願傷害的人的話,若惜,你是其中之一。但有的事隻能歸咎於命運,許仙常跟我說起這方麵的事……我該走了。”
這,算是一種承諾嗎?望著正推開包廂門往外走的仕林,若惜忽然有些想哭,暫時……也就到這吧……
步出茶樓,仕林走入擁擠的人潮之中,時值農曆九月的深秋,發黃的葉片自道路兩旁的空中翩然而落,這半年的時間裏,今天算是比較愉快的一天。
沒走多遠,神念中忽然發現了有必要注意的事物——一輛馬車分開人流慢慢駛來,那身材瘦小的禦者鬥笠低得像是麵具一般,到了自己身邊,她輕聲叫道:“喂!”
“紫蘿姐有什麼吩咐嗎?”微微一笑,仕林爬上馬車,那禦者卻是公主的貼身小婢紫蘿所扮:“我怎麼敢吩咐你啊,公主在裏麵,還不快進去。”
“紫蘿姐讓我進去,我就進去。”仕林說著,卻見紫蘿麵上一紅,道:“你可別來逗我,讓公主知道了,我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仕林心中一凜,知道玩笑開得過了,當即收斂笑容,進了車內去。
“公主今天有什麼節目嗎?”進到車廂內,隻見趙明秀一身富家小姐的華麗裝扮,正笑吟吟地看著他,自從五月間仕林中了狀元,在宮裏第一次再見她以來,趙明秀便常常這樣出宮找他,早已不足為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