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五(1 / 1)

和你在一起不跳舞,生命仍然充滿樂趣,我願意聽你談話,你的話都有很深的含義,本身就是詩,就是散文。我也願意對你談話,每一點你都會為我排解、分析,你的勸告我都接受,因為我佩服你。平時我在家裏常常悶著誰也不理,沒有什麼可談的,對朋友也常覺得話不投機。隻有和你永遠談不完,也永遠談不厭。

思想家,來陪陪我妹妹。秦之蓉老腔老調招呼一個戴眼鏡的男生,那個男生走到我的麵前同樣邀我跳舞,未免有愧作思想家了,他並不思想。不過他的額頭特別寬,頭特別大,裏麵裝的東西大概比別人多。我對他說坐著談談不好嗎?好。他坐下來了。

和一個陌生人談什麼呢?我簡直不知道,我發覺選錯對象了,他的綽號也許來自他的沉默,我不開口他就這麼坐著。是我留他談天的,他不談,我隻好找話,我問他,是不是和秦之蓉同班,他說是,我問他上過你的課沒有,他說上過。我忽然找到一個題目,談你。

我談你談得很自然,一點也沒有讓他懷疑,拿你作話題他不再沉默了,他很讚美你的學識修養,風度,他說如果選最喜愛的教授,他會選你,我聽了實在高興,我為你驕傲,他說可惜學校留不住你。我告訴他你會回來的,這是誰都知道的事實,我想安慰一下他,也等於安慰自己。想不到他搖搖頭說你不會回來了。你怎麼知道?我勉強壓住驚奇問他。他說,聽說杜老師要把家眷接去。是嗎?我問得很輕鬆,可是我的心一陣冰冷,幸而客廳的燈光很黯,看不出我的臉色轉變,我拚命嗑瓜子,掩住我態度上的不安。完了!我徹底失去你了!

思想家沒有對我用多少思想,我的痛苦他一點也不知道,他覺得陪了我好一陣很夠了,才說聲對不起走開。我突然站起來,到書房把秦之蓉一把拉住。我要回去了。現在就回去?為什麼?她驚奇地望著我,書房隻有幾串彩燈,她更看不出我的臉色。我不舒服。真的?秦之蓉不勉強我,她向四處望望說,叫誰送送你。你不要管我。我不再給她說話的機會,連主人那裏也沒有打招呼,就匆匆跑出去。

我想找一個清靜的環境理平亂如麻的心情,可是家裏有兩桌麻將在進行。玩得好嗎?玲玲。我對媽媽嗯了一聲,連正眼也沒有看她就走進自己房裏。我躺著,用枕頭堵住耳朵,我討厭牌聲、人聲,我討厭任何聲音。我希望世界死去,我也死去。

可是我一直醒著,一直呼吸得很艱難,像肺要裂開似的。我不斷罵著自己,劉於玲呀!劉於玲,那個被你愛的人,現在隻剩下了恨,因為他是陰謀家,他的行為一步一步都是躲開你的計劃。他給你一個錯誤的想法,以為他不重視你,可是人家到底是恩愛夫妻,還有小莉莉。你算什麼東西?妄想獻給他一切乃至生命,他根本置之不理。

以前別人騙我,現在雖然你沒有騙我,可是你敷衍我。我把你的敷衍當成真的感情,結果發現是一場空。

我哭,不是為你,是為我自己。我仍然想你,不過好的部分不存在了,存在的都是壞的。

麻將兩點鍾散場,我還沒有睡著。起來吃兩顆安眠藥。

我恨你。這次是真恨,真真正正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