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1 / 3)

第七章 失誌

雲泣山不大,可連日來風雪大作,積雪沒過了膝蓋,要想找一個人卻很難。

夜未央找遍了雲泣山頂峰卻沒能找到鳳落雪,分明是大雪紛飛的嚴寒天氣,他一身紫袍卻被汗水浸濕,他跌坐在一塊突起的黑岩上,眼神空洞而又絕望。

落兒,你究竟上哪去了?難道江湖傳說的那個女魔頭不是你嗎?

他寧願落兒是殺人如麻的女魔頭,寧願相信她就在這雲泣山上,也不願去想江湖傳言是否有誤,更不願去想鳳落雪興許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腳邊突兀地血色令他頓時精神振奮,他俯下身子,仔細查看那血跡,心想這裏不久前應該有過一番打鬥,否則這攤血早該被積雪掩埋了。

難道說——落兒就在這附近?

他思及此,忙不迭地徒手挖起積雪來,哪怕是要把雲泣山給挖個底朝天,他也要找到他的落兒啊!

日落月升,沙漏反轉。

慘淡的月華流照在白雪之上,將雲泣山頂映照得如白晝一般亮堂,黑岩四周被夜未央挖出好大的一個坑洞。他背朝著天,瘋了似的挖掘著,不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他便不會罷手!

鮮血從他的指尖滴下,一滴一滴在雪中暈開。風雪之中,紫袍的衣袂被風吹得鼓鼓的,凜冽的風不斷灌進他仍虛弱的身體裏,焦急牽動了心火,嘴裏的腥甜卻引不起他半分注意,嘴角滲出一行血絲,他咬咬牙愣是挺住了。

傷重未愈的右肩經不起他這般無情的折騰,已經再也抬不起來了。

哪怕隻剩下一隻左手,他也沒停下挖掘的動作,嘴裏癡癡地呢喃著:“落兒,落兒——我知道你一定被這場大雪掩埋在了底下,我一定會救你出來,一定、一定會——”

不知道是老天終於不忍再折磨他了,還是怎的,在經過漫長的挖掘之後,他終於觸到了雪白衫裙的一角,一股狂喜瞬間將他淹沒,他深吸一口氣,加快了挖掘的動作,哪怕他的手已經被雪凍得僵紫,被凜冽的風割得體無完膚,他仍然堅信著。

他一定能找到落兒!落兒一定就在這方積雪之下!!

終於——那張絕塵卻慘白得令人心痛的容顏映入了他的眼中,淚水急急被逼出了眼眶,他顫著手,試探了下她的鼻息,幸好、幸好——

落兒,感謝你苦苦撐到我來,落兒、落兒,我來接你了!

夜未央的右手已經完全不能動了,他拚盡全力,用左手將她攬在懷裏,吃力地往北方走著。

早前的雪崩已經堵死了下山的路,他再無半點力氣,全靠意誌支撐著才能找到落兒,若強行下山,隻怕他與落兒都將成為雲泣山懸崖底下的亡魂,唯今之計,隻有暫且留在山上。

還記得他在尋找落兒的時候曾經看到一個隱蔽的山洞,洞不大,卻能容得下他與落兒兩個人。

他憑借著記憶,找著了那方山洞,洞口有些許荊棘遮掩,應是上山打柴的農戶在遭遇風雪的時候避難用的,如果幸運的話,說不定裏頭會有些備用的藥草之類的應急物品。

他抱著鳳落雪進到洞中,洞裏有些潮濕,他不心翼翼地將她放置在一旁,而後從懷裏取出一個火折子,利用洞口的那些荊棘生了一堆火,洞裏立刻變得暖和起來。

有了光線洞裏的一切便能看得分明了,洞雖然不大卻挺深的,在洞的深處放置著一個粗糙的木箱子,打開箱子一看,裏頭放著的果然是一些應急的物品,還有一些肉幹和饃饃,足夠撐上十天的了。

夜未央回到落雪身邊,凝望著她慘白的容顏。她那烏黑的睫毛上覆著一層冰雪,冰雪因洞裏緩慢上升的溫度而漸漸融化,化成了淚,滴落鳳落雪的臉頰。

他伸手接住,心因她的憔悴而揪痛,痛得快不行了。

他忍痛將她擁在懷裏,借自己的體溫溫暖被大雪覆蓋了多時的她,她的模樣像一尊沉睡的女神,興許下一刻鍾就會睜開眼睛,他隻能這般祈望著。

感覺她身上的冰冷稍減了些,他才放心地替她把起脈來。

她的脈搏很混亂,時而剛烈,時而虛弱,烈得如火,弱得虛彌,毒液已經滲入了她的心脈,啃噬著她的意誌,但是沒關係,她還活著,不是嗎?

隻是她還活著,他就一定能找到解毒的辦法!

即便找不著,他也會笑著陪她一起共赴黃泉,絕對、絕對不要讓她再這般孤獨了,每每想起她毒發時的痛苦與寂寥,他都恨不得身中這種奇毒的人是他。

這般痛苦就連壯年男子都承受不起,更何況落兒隻是一介弱女子?

月落複又日出,陽光曬遍了雲泣山的每一個角落,然而卻又無力地化不開半片雪花,大雪依舊紛飛著,一層又一層覆蓋在原來的積雪上,每走一步都會踩出很深、很深的腳印。

雲泣山雖然被大雪覆蓋,但隻要挖開雪層,就能找到很多有用的東西。

昨個夜裏,夜未央就從地裏挖了一些草藥,敷在右肩的傷口上,今個右肩已稍微恢複了些氣力,至少不用擔心它從此廢了。挖草藥的時候,他又發現了一株罕見的罌粟花,他若沒記錯,落兒自小泡的藥湯裏頭就有一味罌粟花。

此花性子歹毒,泡久了便會讓人意識混亂,甚至喪失心誌,落兒變成女魔頭應是與它也有些關係,但若是缺了這味毒花,便無法抑製她體內遊離的奇毒,所以鳳家兩代神醫明知會造成這樣的後果,仍是心痛的在落兒的藥湯裏頭加了這麼一味。

他守了她一整夜,清晨時分,她才微微有些轉醒的跡象。

他一刻也不敢放鬆,緊緊擁著她,希望她醒來之後還認得他,就算不記得他的名字,不記得他倆是如何認識的,不記得她為何會在雲泣山,至少——不要忘了他這個人。

然而他勢必要失望了,鳳落雪空洞的眼神將他逼入了絕望的崖邊,他隻能掙紮著告訴自己,他不但會醫好她的失誌之症,更會將她體內的奇毒連根拔除。

“落兒,我是夜未央,你的未婚夫。”他試著解釋他與她的關係。

她的神情冰冰的、冷冷的,即便身子骨還很弱,但她仍是一把推開了他,任由他的兩手變得空蕩蕩的。

他有些難過,但很快便振作起來,嘴角扯出一抹微笑,語氣很輕很輕:“落兒,等雪稍微小點,我就帶你回家。”

回家——

鳳落雪空洞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仿佛“回家”這個詞對她而言乃是天方夜譚,她突然溢出一縷冷笑,依然沒有開口,但鳳仙劍卻已指向了他的心口。

“落兒,你真的想殺我嗎?”他知道她失了心誌,但是心依然因她的無情而絞痛。

“把《玄武絕書》交出來。”

他苦笑一記,這個場麵好熟悉,仿佛又回到了他與她初識的那一天。

她亦是用這般空洞而又冰冷的眼神望著他,要他把《玄武絕書》交出來,那時他以為她是一朵毒花,現在想來那時的他真是大錯特錯,若將落兒比作花,她應是柔弱而又無助的雛菊,將悲傷全都寄托在風裏,用她最美的容顏迎接疼痛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