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沒什麼動靜,第二天也沒什麼動靜,第三天、第四天……直到第十一天,李之戎在李鳳清書房裏安適地挑選合心意的書冊,德貴報信兒說:“主子,齊王撂了。”
李之戎笑道:“早知有此一說,不足為奇。我去了,你告訴陛下,給我留個晚膳,若是回來晚了,不必急著找我。晚上我還有事要問上皇。”
“是,小的知道了。”
李之戎更衣束發離宮,先至邸獄,忠昭王那邊仍然不必看,隻去了齊王所在的牢房。
齊王世子已經昏迷不醒,其他三個孩子也是有進的氣沒出的氣,齊王精神卻是很好的,李之戎早早就在牆角看到吃剩下的鼠皮鼠尾,這幾天,他們過的就是他那十年裏的日子。
“你我之間無需贅言,你該說什麼就說吧。你說完了,我送你全家團聚,留你長女一命,這樣,將來你和你孩子不至於連口祭果都吃不到嘴裏。”
“李遠戍,李適桐,你們給我記住,你們給我的,我來生一定會全部還給你,一分不少!”
“彼此彼此。來生我定殺你母,定殺你父,定奪你兒女,定讓你十年悲苦,永無完身。我女兒在何處?”
“你王妃生的不是女兒,是個兒子——”
“你接下來是不是想說穆子延是我兒子?事到如今你還想騙我。我的確不曾親眼見過我的孩子,可我王妃會寫字,她的遺書千真萬確,告訴我她生下的是個女兒。你們也很可憐,若能找到一位腰上的紅痣剛好對得上的女孩兒該多好,偏偏你們找到的隻有一個男孩兒!子延是很好的,他也將我當做他的父親,也算錯有錯著吧,這樣一位天才終究為我和陛下所用,沒有辜負了天賦才氣,也算你一件功德。我真正的女兒在何處?”
齊王愣了一愣,久久沒有回答,李之戎低頭啜了口茶,道:“我換個問法,她是死了,還是在章台柳巷?”
“死了。畢竟是我們李家的血脈,不能任由外人玷汙。”
雖然早早料到如此結局,李之戎還是忍不住手抖如篩,他緊緊抿住茶盞邊沿才能保持自己不在死敵麵前失態,又過了許久,他才幹澀地問道:“葬在哪兒?”
“不記得了。我讓下人去處理的。李遠戍,你的女兒真的很漂亮,比你養女還有靈氣,那雙眼睛,像養了漫天星河在裏麵,不論你對她做什麼,她都不哭也不鬧,可愛得讓我差一點下不去——”
“好了我知道了,她很好,不過投錯了人家。我們說說下一件事吧。是誰,將我母親的八字,泄露給謝氏的?”
先皇後遭巫蠱被咒殺一事,其他的環節已經清清楚楚,郝氏牽的線,甄家善的後,孝貞貴妃的主謀,謝家的執行,偷出皇後頭發的人不知道是誰,總不過在已經殉葬的宮女太監之中。如今隻有一處不清晰,便是先皇後的生辰八字是被誰泄露出去的。李之戎無意與他再糾纏,直接問了他們唯一需要問的問題。
“原來你們已經查到了這麼多,我還以為我做得很好,毫無破綻。”
“我母親最終被殺,你們已然做得很完美了。皇後暴斃,難道你們還想不留下任何行跡麼?”
“是啊,是我癡心妄想,早在李適桐登基時我就該想到有這麼一日。一朝天子下定了決心去查的事,怎麼會查不出蛛絲馬跡來?”
“說回來罷,那個人是誰?”
“是我們的父親,慈寧宮的太上皇,怎麼,你要殺了他嗎?我也很想看到,背上弑父之名的天子要如何名垂青史——”
“多謝。”李之戎對他瘋狂笑聲恍若未聞,吩咐獄卒給他們每人一碗參湯,最後看了眼四個昏迷不醒的孩子,垂下眼簾走了。
李之戎上了馬車,車輪粼粼駛向皇宮。
天色尚早,這時候想必李鳳清還在議政,時間足夠他再去慈寧宮一趟,找太上皇問點什麼了。
李之戎這樣打算著,預備先換一身衣服,換成母親在世時最喜歡的天青色的袍子再去,肩輿剛剛來到宣政殿外宮門口,便有等候多時的內侍急匆匆地上前攔下他:“李老爺,上皇請您慈寧宮見駕。”
“我正想去呢,且容我換件衣裳。”
那領頭的內侍伸手攔住他:“老爺,上皇命小的們立刻帶您回去。”
李之戎稍微一頓,道:“你的腰牌拿來我看看。”
幾個內侍紛紛解下腰牌給他,李之戎一一看過,都是宮中的無誤,於是點點頭,吩咐跟自己的內侍智滿道:“你先回了德貴,告訴他我打聽的消息,如果晚膳時我還沒回來,就讓他稟告陛下,不過,並告知後,務必要勸陛下冷靜,不要衝動。和德貴交代完了,你就回府去,和蘇媽媽說,讓她幫我準備好一色天青色的袍子,石青的荷包穗子,我不在家,你們要守好門戶,他年公主歸寧,不能讓她看見蛛絲灰跡、滿園頹荒。”
智滿直覺他這交代不太對勁,又不好說什麼,隻得接了話去了。
李之戎又回過頭來看向領頭的內侍:“走吧,內相先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