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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九年春,青州李氏族長遇刺身亡。同夜,李氏祖宅突發大火,火勢凶猛,一夜未歇,死傷者甚眾。
——當然,這隻是明麵上發生的。
事實上,就在那一日黎明前,青州守軍內部發生兵變。匆忙率領親兵趕回本家救火的幾位李氏將領,勞累半夜後回到軍營,卻被迅速扣下。
隻是一夜,青州天翻地覆。
離開了青州,連三心頭仿佛卸下一個大包袱,看著天都比從前藍了,草也比從前綠了,雖然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在馬車上渡過,但這一點也不妨礙她的好心情,吃好喝好睡好
。
路過雍州時,她領回了自己的青崖軍一千精銳,順便和被派來接她的安國府管事碰了個麵。那管事是府裏老仆了,年輕時是安國公連欽的小廝,瞧著連三就跟瞧見自己孫女兒似的,親得不得了。本來他是得送連三往臨安去尋父母的,可他知曉安國公夫婦的心思,於是在接到連三後便多嘴問了幾句。
“姑娘,還是往江南去麼?國公爺和老夫人心中記掛著您呐!”
連三低頭想了想,沒回答,隻是問他:“二姐姐的婚事訂在什麼時候?”
老仆一愣,笑了,“這不就在下個月月初麼。姑娘要是願意,咱們就慢悠悠地回京去,一路走走停停,也算給您散散心。等回了家,差不多就是二姑娘的好日子了。”
想到連語湘那不甘平庸的性子,連三輕笑,“也好。”
這一路遊覽過多少大城小鎮便不提了,隻是在接近京都時,連三聽聞青州傳來了戎狄節節敗退的好消息。顧老將軍之子顧恒在此次戰役中大放異彩,率兵配合幾位老將,屢出奇兵,一路將戎狄逼出幽州,此時大軍正在涼州城外,兵臨城下,而戎狄還在做最後的掙紮。
連三心情愉悅地進了京,看到連語湘那一臉見了鬼的表情更是開懷。她笑眯眯地往連語湘心口插刀,“二姐姐竟然就要成親了,日子過得可真快呀!”
連語湘鐵青著臉瞪她。
“哎喲,這裏怎麼有個包袱?”連三大驚小怪地叫起來,眼尖地從床底扒拉出一個彈墨綾包袱,包袱提著沉甸甸的,伸手一摸——全是首飾。
連語湘眼前一陣陣發黑。
“二姐姐,這包袱……”連三似乎很不解,不等連語湘說話,手上利索地就把包袱解開了,果然,裏頭全是赤金首飾貓眼兒寶石,每一樣都是極精致華麗值錢的。“哎呀!這些不都是二姐姐你的頭麵首飾嗎?難道是你房裏丫鬟偷偷藏下的,打算趁你出嫁後來搜羅走?”
連語湘怒視她,咬牙切齒地擠出兩個字:“不是。”
“那這些東西怎麼會在這兒呢?”顯然連三是不得個合理的解釋不罷休了。
連語湘腦中急轉,臉上已經堆起了個僵硬的笑,“妹妹誤會了。我……有幾個丫鬟到了年紀,這次由祖母做主放出去配了人。本來賞她們的東西都是有例可循的,麵上我也不好多賞。隻是這些丫鬟都是打小伺候我的,念著這些年的情分,我也不能薄待了她們,於是便收拾了些還算過得去的首飾,就當給她們添妝了。後天……我便出門子了,這幾日不好見她們,又怕到了那邊規矩嚴,這才把首飾藏在床下,隻等她們自己進來拿。”
一番話說得還算流利,又有理有據,連語湘長長舒了口氣,卻隻見連三長長的“哦”了一聲,不以為意地衝她笑道:“我白問一句罷了,姐姐不必同我解釋這麼多的。”
連語湘呼吸一窒,臉上又青又白。
“聽說未來姐夫家裏有條規矩——男子年過四十無子嗣方可納妾。”連三垂下眼微微一笑,“正是書香門第的行事,未來姐夫也是人品出眾,性情溫和。二姐姐有福了。”
連語湘應景地嬌羞垂首,心下卻嫌惡道:你喜歡你怎麼不嫁?!那溫詢都二十有二了,卻還隻是個秀才;讀書不上不下就不說了,他家有四個嫡出兄弟,他還排行老二!既不是幺兒受寵愛,又不是長子襲家業,身上也沒有個一官半職,除了家中給的月例之外毫無進項,要他何用?她要真嫁過去了,妯娌小姑子一大堆,煩也煩死了。將來公婆死了分家,他們還得被掃地出門!
怪不得這婚事會輪到她呢,安國公夫婦怎麼舍得連三嫁給這樣的人家?連語湘怨毒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