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君子之思 小人心腸(1 / 2)

馮籍見著李馨總也不說什麼,隻垂頭低眼的,再打量兩眼,見著她衣衫陳舊,釵環全無,一雙素手雖是纖細蔥白,卻是有幾分皸裂,可見這些日子過得並不甚好。他思量半刻,想著自己所知道的一些事,也就對李馨眼下的處境明白了七八分。

說來,這李馨原就是沒個娘家的,當初與士榮的婚事,既無文書憑證,也無考量權衡,不過是一時情急之下衝喜罷了。依照往日裏張夫人的言談,原也看重士榮的,又是頗有幾分好權勢財貨,自然不會將李馨這樣的女子看做合宜的媳婦兒人選。再者,士榮雖是頗為守諾,也並不是貪好容色財貨的人,但後頭也曾提及,說著與她隻有些兄妹情誼,全無男女情分,記得有一次喝醉了酒,言辭之中甚至還頗為厭棄李馨,說著她無甚才華,日後相處,再無自己所想的畫眉吟詩,潑茶賭書的閨房之樂。

想到此處,馮籍由不得一歎,低聲道:“馨娘之處境,我也略有所知。隻是事已至此,有賴人為,你素來聰慧勤勉,也當知道多與士榮相處,讀書知禮,方才是良策。”

“讀書知禮?”李馨聽得這馮籍言談之中,頗有幾分知情人的味道,再想想先前也是他與另外一人攙扶著江文瀚回來的,心底飛速地盤算一二,便有些斟酌沉吟著探問道:“這與妾身眼下的處境有何關礙?”她倒是不明白了,這會子明顯是江家嫌貧愛富,厭棄孤女,怎麼這會子又扯到什麼讀書知禮上去了?

馮籍見著她微微抬眼後,眉眼清澈,神情沉靜,全然不像是自己所想的那麼傷心黯然,他由不得一怔,半晌才是勸道:“士榮於眷屬之夙願,為才女佳人,日後吟詩作畫,讀書論經,永為眷好。”

“既是如此,何必孜孜念念於舊日一樁並不成文的婚事?”李馨眉梢微微一挑,毫不猶豫就心底的那個念頭說道出來:“我當日亦是迫於收養之恩,方是勉強為之,並非心甘情願。他不情願,我也是不願高攀,何必說著什麼守諾誠信,什麼品行道德,卻是生生將我也拉到裏頭去?眼下我因著那一樁沒頭沒尾的婚事,落得裏外不是人,成了滿府上下眼底的針刺,我倒是不知道,他為著什麼還是執意維持這無名無實,不甘不願的婚事!”

起頭的時候,李馨還照著馮籍文縐縐的話,說得有些古意,但說到後頭,卻也顧不得什麼說文理了。眼下,她在這麼多眼睛盯著的處境下,又是要顧忌那江文瀚貌必定頗高的自尊心,不能當麵說個明白。今日這個像是江文瀚知交的馮籍與她說談,自然也要把握機會,將自己的意思說清楚,最好,這馮籍也能與那江文瀚說兩句,將這事早早了結。

這樣,自己也能徹底將這個狗屁不如的已婚身份給扯下來。她可不是原主那麼個好脾氣又是受盡恩惠的,自打穿越過來,就沒好生過上一天,每日裏做事做到渾身酸痛,還吃不飽穿不暖住不好被人辱罵挑剔。這樣的日子,能忍耐住一時,要是後頭一年兩年都這樣,她早點自殺還來得輕巧些,說不定還能穿越回去。

心地這麼想的,口中的話她便也說得格外真切與直率。馮籍聽在耳中,頓生驚疑:馨娘原是這樣的心思?為何舊日裏,自己卻是絲毫不覺?若是……

他忙是將後頭的那些想法掐斷,看著李馨那雙秀美明媚的眸子,忍不住苦笑道:“卻不曾想,馨娘你是這般心思。既是如此,何不與士榮細細說道清楚?他原是想著你無甚旁的歸宿,必定是不願意的……既是你這般想來,這兩廂也是能合意的。”

“若是能尋到機會,卻也罷了。隻是家中上下,生怕我行差踏錯,多少眼睛盯著呢。再者,男女有別,又如何說去?”李馨淡淡笑了笑,看著這馮籍說話也來得,性情也還溫和,臉上也露出些笑容來,隻帶著些許嘲諷,幽幽著道:“此外,妾身雖有心,卻也不能不顧及他的顏麵,少說兩句那是裝腔作勢,口是心非;說了多了,竟是目中無人,不知恩義了。到時候,又是另外一團亂麻。舊日裏我不曾分說一二,是想著這到底是沒了文書,沒了見證的衝喜,後頭自然也就了結的。沒想到,這些年過來,他總還是那麼個意思。我竟也不好多說了。”

聽得李馨這麼說,馮籍點了點頭,覺得以她的處境來說,這些想法也在情理之中,便輕聲道:“這般考量,卻也是應當的。”

“這番心思,也不好說與旁人聽。多承您關心大郎,若是能旁敲側擊一二,將妾身的心思與他說明白了……”李馨心底有些嘀咕,但口中說的卻依舊是十分委婉,還行了一禮,低聲道:“妾身日後銜草結環,必定盡力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