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痛過後,楊曉麗靜了下來,本就蒼白的臉,又戴著白帽子,躺在白的手術床上,更顯得蒼白,即使嘴唇也沒有一絲血色。李向東一點忙也幫不了,隻能幫她擦抹頭上的汗,隻能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他問虹虹:“還要多久?”
虹虹說:“要聽真話嗎?”
李向東說:“當然真話。”
虹虹說:“我也不知道。說不定下一次陣痛就生出來了,但也有可能要經曆無數次。”
楊曉麗說:“你的態度怎麼這麼差?你去病人怎麼一句好話也沒有,一句安慰的話也沒有。”
虹虹說:“你不聽我指揮,我隻能說實話了。現在,是你不積極配合,叫你使勁,你不使勁,不叫你使勁,你卻亂使勁。”
她說,我再說一次要領,每一次用勁的時候,要有節奏,先做深呼吸,把氣憋足了,才使得上勁。不要一痛起來,就亂了方寸,就亂用勁。
楊曉麗說:“太難了。這太難了!”
虹虹好像笑了笑。她戴著口罩,看不太清楚。她說,你以為生孩子那麼容易?你以為當母親那麼容易?她說,你楊曉麗是什麼人?你楊曉麗從來就沒服過輸,所以,剛才看到你那樣子,我心裏就在生氣,你楊曉麗怎麼變成這樣了?本來是一個很堅強的女人,怎麼變得那麼軟弱了?她說,你可別讓我看不起你啊!別讓我覺得,你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楊曉麗啊!
楊曉麗咧嘴一笑,說:“熟人就是麻煩,這時候還跟人講大道理,如果,我們不認識,你敢這麼對我嗎?你敢這麼對我,我就投訴你。”
虹虹說:“你投訴好了,最好換個醫生,找個態度好的醫生給你。”
李向東說:“你別聽她亂說,她是痛糊塗了。”
虹虹說:“她才沒痛糊塗呢!她清醒著呢!你還沒進來的時候,她還能咬牙挺著,你一進來就不像話了。”
楊曉麗說:“有嗎?我有嗎?”
虹虹說:“你自己不覺。”
楊曉麗說:“你是存心要趕他出去是不是?”
虹虹說:“對別人來說,有丈夫在身邊,或許會堅強些,但對你楊曉麗,剛好相反,自己在這裏,反倒堅強許多!”
楊曉麗說:“我也一樣堅強,保證堅強。”
陣痛再一次來的時候,李向東便指揮楊曉麗,叫她深呼吸,叫她用勁。他握信住她的手,說,再來,我們再來。我們一起努力。楊曉麗搖著頭說,不行了,我不行了。我一點勁都沒有了。虹虹說,你別說話,別總想著痛,別總想著自己沒勁了,就是吃奶的勁你也要使出來。楊曉麗卻哭了起來,說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說,還是剖腹吧!虹虹,我求你了。我們這麼多年朋友,你就饒了我吧!
李向東說:“你行的,你一定行的。”
他說,這世上有什麼事是你楊曉麗不行的?什麼事讓你楊曉麗承認過自己不行的?別的女人都可以,你怎麼不行呢?你難道連一個普通女人都不如?你要知道,你楊曉麗不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你楊曉麗是一個優秀的女人。
他說,你總想證明自己比男人都要強,這不是最好的證明嗎?你把孩子都生出來了,哪一個男人還敢跟你比?哪一個男人比你更偉大?
楊曉麗還是不停的哭叫,但每一次哭叫都變得有節奏了,每停止哭叫就是深呼吸,每哭叫的時候就是用勁。虹虹驚喜地說,看見腦袋了,腦袋就要出來了。再用勁。記住深呼吸,再用勁!楊曉麗似乎受到了鼓舞,一連串地深呼吸,一連串地用勁。
她問:“行了嗎?行了嗎?”
李向東擦著她頭額上的汗,擦著她臉上的淚,說:“堅持,一定要堅持。”
楊曉麗說:“你說得輕鬆,你來試一試,看你還使不使得上勁?”
李向東說:“所以,你比我還強啊!你比我要偉大幾百倍幾萬倍啊!”
楊曉麗說:“我不要比你強,我不要比你偉大。”
虹虹說:“怎麼又跑題了,怎麼又扯到別的地方去了。現在,你什麼也別說,你就隻管使勁。”
楊曉麗喘著氣說:“休息一下行不行?”
虹虹說:“不行,這時候不能休息,不能停。”
楊曉麗便哭了起來。
虹虹說:“你哭也沒有用,你隻有用勁,用勁是唯一的選擇。”
李向東便說,我們再來,再一起努力。楊曉麗便深呼吸,便鬼哭狼吼地使勁。
事後,楊曉麗說,她就像從鬼門關裏爬回來一樣。她說,如果,不是李向東給予她的鼓勵,她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過來?看著那胖乎乎的女兒,她又笑了,好像吃多少苦也是值的!李向東好些天都陪著楊曉麗。記得以前,倒多是李向東,楊曉麗照顧他。她說,我可不是病人,我住到這來,都是你李向東害的。楊曉麗老媽也經常往這邊跑,除了第一天楊曉麗生產那天不來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