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一斜煙雨(1)(1 / 2)

樹影斑駁。

落了一地碎裂的月光。

看見蕭鈺折身回來,陳浚終於將臉上的陰霾掃去,兩人互相麵對著卻陷入了無盡的沉默。

她眼角掠過他臂上被一方絲帕包紮的地方,出奇的平靜。

“太子……果真是往西南郡去?”陳浚最先打破了靜謐。他的聲音不知為何變得有些沙啞,談吐微頓,已不像是那個雷厲風行的懷瑞王!

蕭鈺抬起頭來,態度十分冷淡:“你們陳家的事怎麼反倒問我?”

陳浚眉眼一跳,胸口無端一股悶氣:“你與太子一齊從東宮離開,他的去處自然是問你才知道。”

“問與不問是你的事,答與不答是我的事!”蕭鈺踱了幾步,見他巋然不動,問道,“還不走?懷瑞王難不成想在此處過夜?”

蕭鈺特地重重咬道“懷瑞王”三字,以顯兩人的生疏。果然,陳浚的臉色更難看了些。

離開障林回阮府的路上,他不知怎麼的,眼望著夜半的月光,忽然回想起了往事:“你想聽聽煙離的故事嗎?”

蕭鈺騎馬在前,陳浚那一匹在後,隔著兩三丈之遠,但她竟將他的話聽得清清楚楚,想起前幾日在儀香樓的屈辱正是因這位名叫“煙離”的女子,蕭鈺的心不禁咯噔了一下。

她一時不知怎麼回答。說不想聽,可她好奇得很,但聽了難免又會多一股怒氣。一想到陳浚對自己有好感隻是因為自己長得像“煙離”,蕭鈺心裏很不是滋味。

然而不等她回應,陳浚便策馬上前,也不管她要不要聽就自顧說道:“十年前,我在燕州遇到煙離之時,還隻是北唐國親王府傲氣難斂的公子……”提起舊事,陳浚眉目裏忽然多了些難得的笑意,蕭鈺看過去,竟被他溫煦的笑容吸引住,這位執掌十萬羽騎、位極人臣的皇親,還不曾對她這樣笑過。

此時的蕭鈺還不知道,這抹笑容裏埋藏了他此生最無暇美好的記憶。

蕭鈺看得入神,甚至忘記了要去聽他後來的話。

直到他說起那女子的容貌時,她才回過神來。

陳浚勒著馬韁,緩緩的驅馬前行:“煙離的容貌也許算不上美,比起那些秀外慧中的官家小姐,她更普通一些,可她的眉眼卻是令我最難以忘記的……”

“聽你這麼說,那她也不算是很美嘛。”蕭鈺下意識的發表出自己的意見,話一落音才覺得自己此刻的立場很是尷尬,她又有什麼資格去評判這位在陳浚眼裏與她相貌相像的女子。

見陳浚忽然沉默,蕭鈺耐不住問道:“你……你喜歡她什麼?”她直接問了出來。說到“喜歡”兩字,她也並未猶豫。能讓陳浚銘記的女子,定是他戀慕之人。

陳浚看了她一眼,凝神片刻後才說道:“遇見她的那一日,我與隨從去了燕州城內常去的一家酒肆。那時候,她就坐在樓上我早已訂下的雅座裏,閑暇的飲酒。一襲綠衣倚在窗邊,在燕州的秋日裏分外明亮,亦是醉人……”

“酒未醉人人先醉。”蕭鈺又忽的插嘴道。

但陳浚並未有一絲不悅,隻等她自己閉嘴,才繼續說:“我身側的仆從走過去,正想與她理論,誰知才說了一句‘這是我家公子定下的位子’,話未落音,她便抬起手中的劍鞘打了我的隨從。這等烈脾氣,讓當時年少氣盛的我瞬間便生了怒意,燕州城誰人不知我陳浚乃皇室子孫、父親又是統領羽騎的陳王殿下,燕州城中的人向來見著我恨不得掏心掏肺想盡辦法巴結,可這丫頭卻不知好歹,打了我的隨從還揚著臉十分不屑……”

蕭鈺不自覺也放緩了騎速,此時向她說起過往的陳浚,倒有些在陳煜身上才看得到的閑然之意。

“我當時自持身份貴重,她在眾目睽睽之下打了我的人,我自然是要討回公道的,因此,我便吩咐那些隨從拿住她。煙離雖然不畏權貴,可她一介弱女子,說實在的,她的功夫也見不得有多好,而她脾氣這樣衝動顯然是要吃虧的。不過幾招,她便被我那些仆從捆住手腳,我走近她,正想著要怎麼處置她時,她卻忽然說要與我比酒,她說,酒肆裏的雅座是留給能喝酒的人坐的,誰能喝誰便有資格占有這個位子……”

聽著陳浚描述那個從未見過的女子,蕭鈺兀自在腦海裏繪著煙離的模樣,她一定也是個眉眼靈動、機靈古怪的女子罷,這樣想著,蕭鈺莫名的對她有了些好感,先前的那些不滿和怨恨竟然一時褪去了一半:“真是奇女子,明知道你是皇親,還敢這麼放肆要比酒,換做我,可不一定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