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昆侖山上最冷清的地方是哪裏。問十個人有十一個聲音會答是藥廬。
——第十一個是劍靈。
總之,最冷清的地方在多年前還是禦劍堂的,不過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變成藥廬了。
——至少,在法遂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藥廬已經隻剩下師兄妹三個人了。至於還有一個師姐,雲遊在外,不算在內。
昆侖山上的生活,總體來說還是比較閑散的。
閑散的意思就是,壓力主要來源於師父和同門,如果你全然不在乎或者師父不怎麼加以管束,那麼隻要不太出格,比如觸犯那個並不怎麼嚴厲的門規,就可以在昆侖山上呆下去。持續地。
法遂的師父妙越對藥的研究已經到了渾然忘我的地步,什麼管束是完全談不上了,法越仙去後,那幫師兄師弟師妹也隨了師父的性子,按他的話來說就是。昆侖山上女弟子本來就少,禦劍堂占了五個,整天對著熔爐想來也是無趣得很了,好不容易他藥廬有兩個了,結果一個不知道跑哪了,另一個簡直就是師父翻版,更是大大的不幸,更別提舞劍坪的那些個凶婆娘,修為高的冷清,修為低的開些玩笑就有殺氣——源頭不是她們的師姐師妹,就是她們自己。
——也虧他能在昆侖呆上一百多年。
不過撇開這些對修仙毫無助益的心思,平心而論,法遂的悟性在藥廬同門裏算是比較高的。可惜他對此道不是很感興趣,反而喜歡在藥園裏擺弄些藥草。他其實很是有些惰性,隻願意麵對自己熟悉的東西。因為這樣最輕鬆,也最容易混日子。
——這樣一個人居然上了昆侖?
不過這話妙心不太好意思說出口,因為沒準法遂也是這樣想她的。順帶一提,妙水算是法遂為數不多的交情好的人。至於這兩個人怎麼玩到一起去的,原因無他,昆侖山閑人不多,妙心算一個。好玩的閑人就更不多了,妙心還是算一個。至於閑人妙水,因為輩分差太遠說不上什麼話,加上她最近又開始鑄劍了,也算成功脫離閑人行列,就更別提什麼交情。
可惜妙心的心思比法遂還閑散,那副跟她心思一樣閑散的外在形象也完全讓法遂無法有任何聯想,雖說聯想是沒有了,有個說話的也比悶幾百年強,兩閑人一拍即合,起碼昆侖山上的日子是不用那麼無聊了。
總之。回到正題上。法遂是怎麼上昆侖的,還得從他老爹說起。
法遂祖上連續四代,都是采藥人。至於第五代,是個行商,因為沒有什麼從商頭腦,賠得很是淒慘,這是法遂少年時父親就拿來當做反麵教材的家族黑曆史,在往上第六代麼,還是采藥人。
法遂所在的鎮子,叫做落雁鎮。有一半以上的家庭都有采藥人。這是很自然的一件事,因為這座鎮子就在昆侖山腳下。鎮子在昆侖下,許多想去山上的人也會借宿,因為草藥的緣故,還有固定的商隊,是以這鎮子雖不大,五髒卻是俱全。
這樣靈氣充沛的地點,生長了很多奇珍異草,甚至一些正常情況下完全不會長在一處的藥草都會反常的同時出現,非但如此,藥草的生長速度極快,拔掉了,不足三月又會長出來。整座山可謂一座天然的草藥庫——當然,也充滿了凶險。
作為靈氣的聚集點,與其餘七座仙山一樣,昆侖山上近仙的有,近妖的也有,由於是聚集點,這裏的妖物妖力也非常人能擋。不過山下的這座鎮子有自己的辦法,每家每戶都有自己的禦妖法寶,但凡人擁有的這些寶貝也不能讓他們太過深入昆侖,爬上昆侖頂峰見到那些修仙人更是不可能,更不必說即使有了法寶也是需要冒很大的風險——法寶的法力是會消耗的,在一定的限度內,可以慢慢恢複,超過了限度,這法寶就廢了。是以人們一年大概隻會上一次山——然而僅僅這樣的程度,就已能讓他們衣食無憂,可見昆侖山上草藥的價值。
采藥人冒的風險當然不止這點,就算排除了妖物的影響,地勢的險要也無法忽視,草藥有自己的習性,人們也會自然的選擇安全的做法,但每年一次的進山機會裏,還是有一小部分人決定冒險采摘危險之地的藥草。
法遂的父親就是一個。
現在想起來,法遂已經沒什麼感覺,不單是修行的成效,實在也是過去得太久。無所謂心痛或是憤恨。他的父親因為運氣好采了很珍貴的草藥,回來的路上買了壺酒喝,結果著了道,醒來的時候草藥已經沒了。但法遂知道,這人采沒采到什麼好藥他不懂,去了青樓賭坊之類的地方是肯定的,出來錢包空了也是肯定的,他知道父親一向如此,所以家裏的經濟條件也一直不上不下。總之那一年一家人過得很是有些拮據,次年父親再上昆侖山,這次回來,卻是被人抬著回來的。
——為了讓家裏過得好些,他爬上懸崖想去采那個被人議論了很久的九個葉子的不尋常的七葉一枝花。結果在上爬途中不慎掉落了禦妖的法寶,要不是爬得不高退得及時,附近正好有鎮子裏的人,能不能活著回來,還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