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不是私自圈地,置辦別院這種事在貴族間也算稀鬆平常,挑不出錯處,沈方化倒也沒什麼可隱瞞。
“嗯,平萊山的確是個修養調息的好地方,當年太祖在時便想在那裏修建行宮,隻可惜有術士占卜,說那裏風水與龍氣相衝,不宜建造皇家宮闕,也隻能作罷,實在可惜。”
皇帝隻是隨意評說兩句,卻讓滿朝文武豎起耳朵,沈方化更是將心提到嗓子眼,心中隱隱生出不祥預感。果然,隻聽皇帝話鋒陡然一轉,眼睛看向朝堂後某處,“寧遠。”
“兒臣在。”寧遠起身出列,跪拜於皇帝麵前。
皇帝對沈方化道:“沈卿且看看,朕這位皇九子如何?”
沈方化眉頭微微一動,“回陛下,九殿下賢孝聰穎,少年風度,的確是一表人才。”
皇帝大笑,道:“也是遠兒造化,竟得沈卿如此評價。若是沈卿不嫌棄,不如就讓遠兒師從於你,這孩子苦命,還望沈卿多多費心。”
滿朝文武,誰都未料皇帝會不聲不響放個大招出來,沈方化先是一驚,渾濁老目呆滯片刻,竟不知如何接話。
皇帝哪還給他時間反應,當即命寧遠在朝堂上執師徒之力,讓沈方化不受也得受著。
沈方化匆匆回禮,抖著手正想說什麼,皇帝卻慢悠悠道:“不過朕念及沈卿年邁,不忍勞累你往返於宮中。不如這樣,就讓遠兒在你府別院客居一段時間。平萊山溫泉極好,對他身體也大有益處……”
“這,這如何使得!”沈方化驚呼一聲,終於將膽子一橫,打斷皇帝自說自話,在地上重重磕了個頭,“皇子貴體,怎能輕易下榻敝居,若是有所閃失,老臣縱使千刀萬剮也不足以為償!還望陛下三思!以皇子為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子客居臣子之所,又哪裏有什麼危險?莫非是沈卿嫌棄朕的兒子愚鈍,不屑於教導?”皇帝臉色一沉,語氣當即冷了下來。
沈方化嚇得額頭沁汗,連連告罪,“臣不敢!臣受寵若驚!”
“好了,朕心意已決,這件事就這麼定了。當然,皇家也不會占你臣子便宜,朕賜你白銀五千兩,用來修建平萊山溫泉山莊,需要什麼人力物力,盡可從工部調用,姑且算是九皇子拜師的束脩吧。”
朝儀結束,眾臣恭送皇帝離開,也都紛紛出了廣和殿。
對於今天朝堂上所發生的事,不少人都抱有幸災樂禍態度。沈方化潔身自好,不願參與黨爭,如今卻也不得不和皇子扯上關係,恐怕以後再難作壁上觀。不過更多的人對此事卻還是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皇帝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自古沒有帝王願意看到臣子與皇族結黨,可是如今皇帝年邁,儲君未決,眾臣考慮站隊問題已是必然。沈方化在朝中為官多年,門生故舊遍布各地,其影響力不可小瞧,卻從不公然表示支持哪一方,如今皇帝將一個無權無勢,體弱多病,又頂著廢太子胞弟身份的皇子推給他,到底動的什麼心思?
寧遠是等到最後一個離開的,期間一直恭恭敬敬低眉垂首,任憑眾臣試探的目光刺來也不側目,隻是在皇五子和皇七子經過他身邊時,低聲打了個招呼。
這兩位至親手足對於他來說與陌生人無異,五皇子倒還好,他繼承了生母蘭貴妃的好相貌,玉麵桃花,眼中總似含著笑意,寧遠剛搬去景和殿不久,這位皇子就親自來看望過他,還對他一番噓寒問暖,不似七皇子隻送了幾箱禮物敷衍。此時見寧遠對他們行禮,五皇子還微笑著回應一句,囑托寧遠要按時吃藥,安心養病,還恭喜他覓得良師。而與之相比,七皇子卻是雙眉緊皺,似完全沒聽見寧遠,步履匆匆徑直走了出去。
寧遠將兩位皇子待人接物的不同默默看在眼中,待人去殿空,才長長舒了口氣,往前走了幾步,抬頭向上看去,果然看到一小團白毛球蹲在房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