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用色與繪畫有共通之處,所謂“詩中有畫”,就包含著色彩的因素在其中。但詩是語言的藝術,詩中用色往往是通過精心安排顏色字來實現的,詩歌中的色彩美是詩的因素與畫的因素的統一。詩中設色也講層次,也講色與色之間的整體關係,也講畫麵的主調。唐代詩人王昌齡在《從軍行》中寫道:“大漠風塵日色昏,紅旗半卷出轅門。”詩中先寫出征時險惡的天氣:大漠風塵,遮天蔽日,日色昏黃,暗淡迷茫。忽然間,一杆鮮紅的大旗,半舒半卷,飄出轅門,於是,“日色昏黃”退而為賓,“大旗鮮紅”進而為主,以賓托主,主色突出,大氣磅礴,使人感奮。在這兩句詩之後,王昌齡寫道:“前軍夜戰洮河北,已報生擒吐穀渾。”點出了出征時正值捷報傳來。詩中沒有直接寫戰士的情緒,但我們卻可以從“紅旗半卷出轅門”的動態中感覺到戰士的情緒的振奮,紅色本來就象征著快樂和熱情,這裏正在進發中的半卷著的紅旗,凝集著戰士們摩拳擦掌、乘勝追擊的飽滿情緒和激昂的鬥誌。唐代詩人皮日休在《秋江曉望》中寫道:“萬頃湖天碧,一星飛鷺白。”寫的是秋天之景。湖碧天也碧,湖天一色,無邊無際。一隻飛舞著的白鷺猶如一顆星在藍色天幕上閃爍。因神秘的、寧靜的碧色的襯托,飛舞的潔淨的白鷺顯得十分醒目,特別清新。反之,白鷺的出現也使得湖天一色的秋景圖更為開闊了,更為生動了。同樣以“青”與“白”相配合,李白卻另有一番寫法:“兩岸青山相對出,孤帆一片日邊來。”(《望天門山》)在青山相對之間,一片帶著日影的白帆自天際飄來,白帆雖遠卻在向前推進,青山雖近卻在向後退去。他詩中的色彩立體感更強,層次更分明,具有更強的動靜感與和諧美。色彩在詩中除了上麵所說的層次感,還有冷暖的性質,有動靜的特點,以紅色、黃色為代表的暖色係給人以動感,以藍色、綠色為代表的冷色係給人以靜感。繪畫中講究色彩的冷暖諧調,動靜均衡,詩歌中也注意以不同顏色的搭配,創造優美的和諧的意境。唐代詩人白居易在《暮江吟》中寫道:“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瑟瑟”,是一種碧色寶石。《唐書·於闐國傳》中說:“(德宗)求玉於於闐,得瑟瑟百斤。”這裏借指江水之碧色。詩中說,一道殘陽,鋪於水中,染紅了江水向陽的一半,而背陰一半則依舊碧綠、澄澈,同是一江水,半邊紅,半邊綠。那江水向陽的一半與暮天同“紅”,呈暖色,是擴展中的動態;江水背陰的一半依舊碧綠,呈冷色,是收縮中的靜態。二者有機結合便是一幅冷暖交相輝映,動靜彼此映襯的絢麗、優美的暮江圖畫。另一位唐代詩人寒山在詩中說:“旭日銜青嶂,晴雲洗綠潭。”這兩句詩把景物色彩的冷暖、動靜寫得更逼真、更生動。剛剛升起的旭日,像是銜在青翠山巒的口中;旭日不甘心被“銜”,正努力地向上升騰。白雲倒映綠潭,像是沐浴在碧綠的潭水中;那白雲似乎很情願,正開心地在水中浮動。在這裏,色彩像是有了動靜的意識,好像在主動地交往、搭配,整個畫麵給人一種清新、神奇的感覺。王昌齡則進一步以他飽含深情的筆,寫詩中景物色彩的冷暖和動靜:“玉顏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長信秋詞》五首之三)寫的是,班婕妤失掉漢成帝的寵愛之後,在長信宮度過淒涼寂寞的歲月,她哀怨、幽恨,感到玉顏雖好,不及寒鴉。“日影”是暖色,它象征著皇帝的恩寵,冬天的烏鴉尚能帶一抹昭陽宮的日影飛來飛去,而失了寵的班婕妤竟連一抹日影的暖意都得不到,唯有終日的冷寂與孤清,叫她如何不哀怨?總之,詩人對色彩的冷暖、動靜的描寫總是為他們的抒情達意服務的,色彩描寫說到底不過是一種重要的藝術手段,目的是創造優美、感人的意境。
趣聞逸事
春風又綠江南岸
宋神宗熙寧八年(1075年)二月,王安石乘船離江寧(今南京)赴汴京(今開封),途經瓜洲,作《泊船瓜洲》七絕一首:京口瓜洲一水間,鍾山隻隔數重山。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京口即今鎮江;瓜洲在揚州南,運河入口處,與鎮江一衣帶水;鍾山即南京紫金山,是王安石在江寧的住宅所在地。此詩反映王安石罷相不到一年,又奉詔複相上任時對江寧故居的懷戀。第三句“春風又綠江南岸”,用一個“綠”字把春到江南的景色寫活了,因此傳誦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