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為什麼？”夢境中，我緊緊扯住他的衣角，口中無助地念叨，“為什麼……為什麼……”那個高大的身軀始終背對著我，對於我的苦苦哀求，他好像已經厭煩，用手掰開我扯住他衣角的手，向前頭也不回地走去——我的手僵在半空中，望著他漸漸遠行，愈來愈模糊的背影……我的心髒傳遞出那麼清晰的疼痛感——
“病人心跳下降……”
“快……急救！”
“醫生……病人沒有求生欲望……”
嗬~我連求生欲望都沒有了嗎？
“快！快！病人家屬……”
耳邊亂哄哄的，又響起來嗡嗡的聲音，再次昏厥……不斷的噩夢，不斷地掙紮，身邊的人一個個離開，一個……一個……我快絕望了。
“如果再給你一次生命，你會選擇忘記之前一切的痛苦嗎？”上方傳來悠悠之聲。
忘……忘記？忘記他對我的好，忘記他故意逗我笑時的情景，忘記他對我的付出……還是忘記他頭也不回的身影？
“決定了嗎？要麼選擇忘記，要麼剩下你獨自一人承受……”
獨自……麼？我……我……我選擇……忘記。
一道白光閃過，那些記憶：美好的，辛酸的。最後一次在我腦海中浮現，然後慢慢慢慢一點一點消逝……
睫毛顫動，我睜開了眼睛。
天花板是白色的，牆壁是白色的，窗簾是白色的，就連被褥也是白色的。我喜歡……白色。床邊一位婦女用右手枕著頭，似乎是過度勞累正在熟睡。不知道我躺了多久，渾身酸痛，腦子裏空空的，心也是空空的——這種感覺，全身都不存在了的感覺，一種莫名的恐懼湧上心頭，突然好想哭，可是我就好像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嬰兒一樣，不，連嬰兒都不如：我連哭都不知道怎麼哭了呢。
“芸……芸兒！”床邊的婦女激動得一把抱住我，好像在哭，又好像在笑。
她是我的誰呢？
“醫生！醫生！”她抱住我不肯放開，把頭扭向門邊喊道，“芸兒醒了！芸兒醒了！”於是，門外一下子衝進來了好多人，一個個臉上都是與婦女大同小異的表情。他們全部圍在我床邊，焦急地問：
“芸兒，感覺怎麼樣？”
“沒事吧……你知不知道我們擔心死了！”
“芸兒，好點了嗎？”
……
我感到頭暈目眩，耳邊又響起來嗡嗡聲——還好醫生來了，阻止他們繼續下去，隻讓那位婦女開口說話：“芸兒，媽媽太高興了，你終於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她的眼眸中蒙上了一層霧水似的東西。
媽……媽媽嗎？她是我的媽媽嗎？
見我一幅茫然的樣子，她著急地問：“芸兒，你怎麼了？難道你不認得媽媽了嗎？我是媽媽啊！”我搖搖頭……其他人見到此情景，又一次喧鬧起來：
“芸兒，你認得我嗎？”
“……你怎麼了啊？”
“不記得了嗎？怎麼會這樣？”
我被他們嚇到，把身子縮成一團，那位婦女伸手護住我，把我攬在懷裏，她的眸子裏流露出那麼悲傷的情感。我睜著一雙無比恐懼的大眼睛，盯著這個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人類。
其中一個男生把醫生拉了出去，壓低聲音，問道：“醫生，這是怎麼回事？”“車禍時腦部嚴重撞擊，可能導致記憶力……哦，還有，查出病人有已經惡化了的耳疾，而且，很可能……”“很可能什麼？”男生焦急地一把抓住醫生的衣領。“你別激動，別激動，如果去國外的話，可能還是有機會可以治好的。”醫生掙脫他的雙手，看著他一幅失魂落魄的樣子，搖了搖頭。
在醫生的勸說下，除了那位婦女，其他人都各自回家去休息了，說是在這裏守了好多天了。那……我也睡了那麼久了……
婦女用手背擦去不由自主流下來的淚，充滿寵溺與心疼的撫摸著我的臉：“女兒，你要……好起來……”我的唇張了張，卻發現我根本發不出聲音來，看著眼前這個哭得跟個淚人一樣的“母親”，我哽咽了，眼眶微微潮濕。在內心深處喊了一聲：“媽媽……”
在她的照顧下，我蓋上被褥，閉上眼睛，希望從夢中找回我的一點點，哪怕是一點點記憶，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