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0章(1 / 3)

薑雲嶽老夫妻兩個早就站在門外了。兒子兒媳婦的吵鬧聲,他們聽了個八九不離十。見兒媳婦衝出屋門,要回娘家,薑老婆子急了,對著兒子罵了起來:“還不快去攔住她呀,忍心讓她餓著肚子翻山越嶺嗎?兩口子拌嘴,你讓她幾句不就行了,無邊無涯地說那些沒深沒淺的話幹什麼?吃飽了撐的?”

“是、是,兒子這就去把她喊回來!”薑耀榮拔腿往門外走。其實,即便母親不說話,薑耀榮也要去把李英蓮喊回來的。他已經後悔自己說那些混賬話了。

“不!別,別,”薑雲嶽手一抬,擋住了兒子。他盯著薑耀榮,冷冷地說,“別攔她,讓她去!我就不相信她不回來!不就是聽了男人幾句氣話嘛,幹什麼發那麼大火!女人家凡事都要忍氣吞聲,息事寧人,哪能動不動就衝氣出走回娘家呀!”

“耀榮,你進屋來,我有件事要問你,”薑雲嶽邊說邊往屋裏走,“你們倆剛才吵了這大半天,又喊又罵的,鬧得挺凶,就差動手了,究竟為的什麼事呀?”

薑耀榮的眼睛正緊隨著李英蓮那小巧玲瓏的身子轉動著。眼看著李英蓮急步匆匆地走過薑家溪上的小橋,走過對麵高坡西北角上的小石塔,走過高岸塘和低岸塘兩個小水塘的塘堤,穿過雙塘街和村南紅土坡上那一片鬱鬱蔥蔥的杉樹林子,進入神母嶺下那條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突然往左一轉身便不見了,他心裏陡地空落下來,很不是滋味。他本想出去玩玩牌,散散心的,見父親喊他,也就不得不進來坐下陪著說說話了。

“也、也、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就、就是心裏有點兒氣,憋得慌,說出來就完了。”薑耀榮耷拉著腦袋,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連說話都不利落了。

“你說的那些話都有來頭嗎?”薑雲嶽問,聲音雖不高,語氣卻極嚴厲。

“噢,你老人家問的是剛才我罵英蓮的那些話吧?那、那都是沒來頭的,純粹是為了氣她瞎說的。”薑耀榮抬頭看父親。見薑雲嶽的眼睛正盯著自己,他又連忙把頭低下來了。

“既然沒來頭,那你瞎說什麼?混帳,”薑雲嶽氣不打一處來,嗓門提得很高,幾乎是在大聲吼叫,“那些話是能隨便瞎說的嗎?你那些話,沒頭沒腦的,自己家裏人知根知底,聽了後還都滿頭雲霧,分不清是真是假,更何況外人呢!要是別有用心的人聽見了,還不得乘機添油加醋,胡編亂造,給咱們家的臉上抹黑嗎?現如今家裏生了這幾個殘廢孩子的事就已經傳得滿世界都知道了,大家說什麼的都有,咱們一家一戶地去解釋都還說不清,你難道還想亂上添亂,把這個家攪得雞犬不寧、妻離子散嗎?再說嘍,你幾句話把她氣跑了,嘴巴倒是一時痛快了,可這家裏亂七八糟的一大堆事誰來管呀?誰來做呀?你能做飯嗎?你能洗衣嗎?你能天天晚上帶著小瞎子睡覺,給她穿衣服、蓋被窩、擦屎擦尿嗎?我可是給你交代好了哦:你家裏的事,她不在,你就自己做,別喊你娘做!你娘老了,身體有病,腿腳又不利落,做不動了,你也心疼一下她吧,讓她過幾天輕鬆日子!”

“是、是、是,兒子知錯了,再不瞎說了!”薑耀榮灰心喪氣。他最害怕的,就是侍弄這幾個殘廢孩子。一想起晚上要帶著小瞎子睡覺,經常要半夜裏起來好幾次,替她蓋被子、把屎把尿、擦屁股,哄她不哭,他就心煩意亂。

“你這會子心神不定,要出門是吧?上哪裏去呀?”

“不、不,我不遠走,我不遠走,就在附近轉轉,一會兒就回來!”

“是去找人玩牌吧?”

“不、不,我哪有心思玩牌呀!”

“你這玩牌的心思也該收一收了!快四十歲的人了,身子骨要緊不說,一大家子人可都指著你穿衣吃飯呐!眼下田裏活正多,你不抓緊做,將來怎麼辦呀?等著喝西北風啊?”

“是、是,兒子抓緊時間做就是了!”

“毛公壩四鬥坵的稻子早就熟了,得趕緊去收回來!這天呀,說變就變,沒準什麼時候就會刮北風、下毛毛雨。一旦下起毛毛雨了,稻子就會趴伏。真要是趴伏了,再裹上泥漿髒水,那點糧食可就全都泡湯了!”

“是、是,兒子知道,明後天就去收回來!”

“還要等明後天呐!我看就是今天吧,別再等了!”

“好、好,今天就收,今天下午就收,兒子這就去!”

吃完午飯,薑耀榮就真的到毛公壩四鬥坵收稻子來了。他獨自一個站在田裏,一邊懶洋洋地幹著活,一邊暗暗地想著心事,覺得孤單寂寞,索然無味。他正想找個人說說話,忽然聽見有人喊他。他心中一喜,連忙抬頭一望,隻見田邊站著一個年輕好看的女人。那是楊杏花。她手裏提著一個茶罐子。

楊杏花嫁到竹山屋場後,過了十多年好日子。但沒想到,半年前薑翼翔突得暴病,一夜身亡。結果,楊杏花第二次成了寡婦。這時,她剛三十多歲,身邊還有個五歲的男孩子。

楊杏花在十多年時間內兩次結婚,兩次守寡。這在當地攪起了不小的風波。人們都說她是克夫的命,哪個男人娶了她都活不長。因此,盡管她還年輕漂亮,卻沒有一個男人願意上門提親。對這事,楊杏花表麵看似乎滿不在乎。其實,她心裏頭的那份苦惱、懊喪、焦急,人們不用問,猜也能猜得出來了。她真是一個苦命人啊!

突然看見楊杏花出現在自己的眼前,薑耀榮不禁發愣了,那剛剛揚起的腦袋又迅即低了下來。這陣子,他最擔心最害怕看見的,恰恰就是楊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