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英蓮家出來後,朱春玲就直接回家了,景滿貞卻沒有回家,她被樊桂枝一把拖進了屋旁邊的竹林子裏。
“滿貞,你剛才說耀榮哥可是話裏有話喲!”樊桂枝輕聲說。
“什麼‘話裏有話’?”景滿貞一愣。
樊桂枝笑了笑說:“發什麼愣呀?你剛說過的話難道就忘了?‘男人呀,沒一個好東西’,這話不是你剛才說的?你這話不是把天下所有男人都捎進去了嗎?你把我們家耀典捎進去也就算了,我不怪你,但你把你們家耀宗也捎進去了呀!他呢,難道也不是好東西嗎?”
“對,沒錯!他也不是好東西!”景滿貞咬牙切齒地說。
這回輪到樊桂枝發愣了,好半天也沒回過神來。她盯著景滿貞,滿腹狐疑地說:“滿貞,我都被你搞糊塗了,你這、這、這是怎、怎麼了?你和耀宗平常不是挺好的嘛!小兩口你敬他,他敬你,都沒紅過臉,吵過架的。你怎麼那麼說他呀?他到底怎麼你啦?”
“他怎麼我了?哼,”景滿貞抬頭望著月亮,眼睛裏噙著一圈淚花,亮晶晶的,“他呀,也不是個好東西,和他那個冇得用的耀榮哥一樣,盡搞鬼烏什七!”
“冇得用”就是“沒得用”或“沒用”的意思,地道的湘語土話。實在說,這話雖土,但還比較容易理解。然而,“鬼烏什七”這四個字可就真是不大容易懂了,那是地道的湘北土話,隻有湘北縣及其周邊一帶的人才這麼說的。
“鬼烏什七”是什麼意思呢?在湘北人看來,“鬼”是最壞的。他們最怕鬼,最恨鬼,最討厭鬼。所以,他們平常說不好的事情或罵人時總喜歡帶上一個“鬼”字。比如說,“倒黴”說成“碰了鬼”,“胡來”說成“搞鬼路”,“別胡來”說成“莫碰鬼”,“蹊蹺”說成“出鬼”,“不明白”或“不清楚”說成“鬼曉得”,“走錯了路”說成“碰到了躁路鬼”。此外,“鬼人哩”、“搞鬼路”、“做鬼事”、“鬼樣範”、“鬼名堂”、“冇得鬼用”、“奇瘋鬼”、“冒失鬼”、“邋遢鬼”、“鬼打起”、“起鬼勁”、“鬼×果”、“鬼仔哩”等罵人的話,也都帶著一個“鬼”字。“鬼烏什七”這句話也帶一個“鬼”字,自然也是一句罵人的話。它所形容的,是那些不正經的事和不正經的人。
“鬼烏什七”這句話的貶義太深了。它和“不正經”這三個字搭上了勾,實在很不好聽。在樊桂枝的眼中,薑耀宗是一個再正經不過的人,從來就沒有做過不正經的事,和“鬼烏什七”這句話絲毫也沾不了邊。然而,如今景滿貞也用這句最難聽的話來罵薑耀宗了,而且還把他和薑耀榮相提並論,那是為什麼呢?
“耀榮哥不就是一個喜歡搞鬼烏什七的人嗎?他和楊杏花做的那些醜事傳得人人都知道,可真是丟人現眼哪!難、難、難道耀宗弟也做了那、那種醜事?要、要是耀宗弟也做那種事了,那、那天下還有好男人嗎?壞、壞了,隻、隻怕我們家耀典也保不齊搞過鬼烏什七,找過狐狸精了!”樊桂枝一陣胡思亂想,心裏頭七上八下,老也踏實不下來。
想了一陣,樊桂枝總算平靜一點了。她斜眼看了一下景滿貞,小聲說:“別、別那麼說耀宗好不好?他可不是搞鬼烏什七的人!”
“哼,他不是搞鬼烏什七的人,”景滿貞鼻子眼裏哼了一聲。她抬頭望著天,牙齒咬得咯咯響,“你哪曉得他呀?他也沾花惹草,勾搭上別的女人了!”
“他勾搭上別的女人了?”
“嗯!”
“誰?”
“吳家衝德慶老倌家的小寡婦。”
“是嘛,他們倆勾搭上了?”
“沒錯!”
“那、那你是怎麼曉得的?”
“我親自抓著了!”
“親自抓著了?喲,有這事?你怎麼抓著的?”
“乘他們幹那事的時候,我把他們雙雙摁在床上了。”
“什麼時候抓著的?”
“前天夜裏。”
“噢,我明白了,”樊桂枝恍然大悟,“前天夜裏你們倆吵了一架,後來你又衝氣回了娘家,為的就是這事?”
“沒錯,就這事!”景滿貞點點頭。
樊桂枝瞪著大眼,好奇地看著景滿貞,笑笑說:“喲,滿貞妹子呃,姐沒看出來啊,你可真有能耐,竟敢在深更半夜裏獨自一個人跑到人家家裏去捉奸,也不怕那奸夫淫婦合起來把你打了!”
“把我打了?哼,借他們一個膽,他們也不敢呀,”景滿貞頭一揚,眉毛一豎,鼻子裏哼了一聲,“我是誰呀?我是出了名的大腳婆,能打能鬧,不怕場合大,他們還敢打我呀?別說耀宗還有良心,根本不會跟我動手的,就是他沒良心,真要打我,我也不怕呀!我大腳婆也不是吹牛,就耀宗那樣的男子漢,再加上吳家那小寡婦,兩個人一起上,我讓他們一隻手,他們都不是我的對手!”
“是嘛?你有那能耐?一個人赤手空拳能對付得了他們兩個?”
“那有什麼不能的?我在娘家時學過武術的,功夫還蠻不錯呢!”
“謔謔,沒想到啊,我大腳妹子還是個武功高手,”樊桂枝從頭到腳打量著景滿貞,仿佛不認識她似的,“那,那後來呢?後來你把他們怎麼樣了啊?”
“怎麼樣了?那還能怎麼樣啊?狠說幾句不就得了?”
“你沒打沒罵?”
“沒有!”
“你抓住他們時,他們是在一床被窩裏?”
“是呀!”
“兩個人都光著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