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一日不問斬,朝堂上彈劾他的折子就不停息,那些不罷休的臣子鬧得辦事朝堂永無寧日,到處都是唾沫星子。
大雪紛飛的夜裏,父親在獄中自盡,躺在他身側的是割腕自殺的母親,等到獄卒發現不對勁時,為時已晚,冰冷僵硬的軀體明白無誤的告訴世人,他們畏罪自殺。
他們這一支到最後隻剩她一人,因年幼深受姑姑垂憐,姑姑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將她救出牢獄。
聽宮中老人說,為了讓她活下來,姑姑在先帝的寢宮裏大鬧一場,兩人吵翻了天,到最後不歡而散。
先帝為此事,冷落了姑姑大半年,姑姑卻毫無怨言,依舊如從前般談笑風生,言笑晏晏,似乎和先帝從未發生過嫌隙。
直到姑姑所生的皇子不幸夭折,姑姑對先帝徹底寒了心,恨烏及烏,對同年同月同日而生的太子殿下更加不待見。
在宮中生活久了,刮耳旁風的人不少,一次偶然的偷聽,震得她心神俱顫,原來爹娘的死跟姑姑和先帝息息相關,先帝對錢氏家族忌憚頗深,先帝給了如日中天的錢氏家族當頭一棒,父親輕信他人,引狼入室,遭人暗算,難以翻身,最後以死謝罪,犧牲自己的性命,淪為這場險象環生的權力爭鬥的犧牲品。
姑姑雖不是下毒手之人,但她在暗中推波助瀾,與先帝周旋保全自己的性命,走投無路的父親最終沒熬過冰雪消融的冬季。
爹娘過早離世,他們的模樣在她的印象隻剩模糊的輪廓,淡淡的影子總是忽遠忽近,而她不敢向前邁過那一步。
宮人說,她長得像極了自己的父親,但更多的是像姑姑,她擁有姑姑年少時的綺年玉貌,連一顰一笑都差不多,唯有她那時而張狂,時而跳脫的性子跟沉靜的姑姑大不相同。
按理說姑姑對爹娘的死有不可推卻的責任,她應該要恨姑姑的,若不是為了成全姑姑的富貴榮華,說不定爹爹會想方設法地保護自己,而不是坐以待斃,當砧板上的魚肉。
即使如此,她也並不恨自己的姑姑,爹娘的事情早已歸入塵埃,坐在她麵前的是撫育她長大成人的恩人,當年若不是姑姑斷然收留她,說不定小小年紀的她早早隨爹娘入黃土。
過去的事情讓人揪心,可芷蘭公主性情開明爽朗,怎會為了他人的三言兩語就抹滅姑姑的養育之恩,為了過去的事,耿耿於懷,傷害自己,懷疑自己最親的人,不正是心懷叵測之人想要看到的結局麼?
“他終是要坐上這皇位的,但哀家不會讓他輕而易舉的得到。”錢太後驀地出聲,清冷的聲音拉回芷蘭公主的思緒,她恍惚的刹那,依稀想起自己曾經起過殺心,趁著姑姑入睡之際,她打發伺候的宮人,自己躡手躡腳地貓著腰踱步走至姑姑榻前,殺人利器就在自己手中,可她遲遲下不了手,望著姑姑微皺的眉心,緩慢而綿長的呼吸聲,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她心一軟,扔到了那把匕首,踉踉蹌蹌地逃出寢宮,生怕自己再次後悔,一怒之下真殺了姑姑。
從此以後,她便知道自己是殺不了姑姑的,不為什麼,隻因她心中有一個自己都不明白的結,而這心結卻是她自己親手種下的。
“太後娘娘,中宣門外暈倒了不少人,那些鬧事的人似乎不得到一個滿意的結果,就不肯離去。”
李公公說得異常小心,字斟句酌,錢太後仍然氣得不輕,她怒喝道:“哀家已經逼死了自己的侄兒,他們還想怎樣?非要哀家將錢氏一門一個個送至監斬官的刀下,他們才稱心如意?”
“程尚書,廢太子要舉事,我們是攔也攔不住,但也不能輸得太難看,護衛京中安全的任務就交給你了。”錢太後支著身子,怒容滿麵,她抬眸逼視李公公,冷聲道:“傳禁衛軍方指揮使。”
這一局棋下到了終盤,廢太子迫不急待地收起棋子,他每一步都下得穩而準,不輕易浪費一顆棋子,而跟他對弈的姑姑,卻驚慌失措的草草收場,落下一枚不能反悔的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