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名叫杜士的窮秀才,年紀六十出頭。此人雖說有幾分學識,但是品行不端,年輕時吃喝嫖賭,在煙花場中學了一身壞毛病,老來既無妻室,又無子女,孤身一人,想當個教書先生都無人肯雇用,生活十分寒苦。
他聽說李武正出千兩銀子謀求板橋墨竹,便挖空心思想鬼點子,要撈取這筆銀兩。經過幾個夜晚苦思冥想,終於設下一個騙局。
時值陽春三月,杜士先從李武正那裏支領了二十兩銀子,把自己靠河邊的三間房舍修葺一新,又將窗下幾簇修竹整理了一下,租了幾十盆各式各樣的花草擺在屋簷下。擺設停當之後,便每日在河岸邊上坐著釣魚,等候鄭板橋到來。因為他久住河邊,看見鄭板橋每年春暖花開時都來此地遊覽觀景。
果不出杜士所料,清明後的一天,雨過天晴、景色誘人,嗜好山水的鄭板橋公事完畢之後,獨自素裝來到河邊,信步順流觀光。他放眼四顧,看到百草含露、楊柳新吐、桃李爭芳,流水瀲灩,到處牛機蓬勃,置身於這清幽明媚的世界,看到這如畫的旖旎風光,真是令人心曠神怡。他順口吟了一首《竹枝詞》:
城上春雲拂畫樓,
城邊春水泊天流。
昨宵雨過千山碧,
亂落桃花出澗溝。
詩音剛落,隻聽旁邊有人連聲稱道:“妙,妙,縣太爺真不愧是當今才子,出口成誦,令人佩服之極!”
鄭板橋舉目一看,原來是一位年過花甲的老先生。
隻見他麵容憔悴、須發斑白、身著青衫、手握魚竿,笑容滿麵地向這邊走來。鄭板橋看這人有點落魄文人風度,舉止言談落落大方,一時產生好感,忙答話道:“先生貴姓,家住哪裏?”那杜士忙答:“免貴姓李,陋舍便是。”
鄭板橋順杜士手指方向看去,見不遠處有一小小茅舍。
鄭板隨杜士先來到茅舍前,立即被這裏優雅別致的風光所吸引。幾株香氣誘人的桃花,正含笑擺動,似欲向來客傾談。桃花一側,幾簇亭亭玉立的修竹,蔥翠挺拔。
鄭板橋讚不絕口:“如此佳景,勝似江南。”
杜士見時機已到,忙上前施一禮道:“今日大人光臨寒舍,乃三生有幸。今室內尚有狗肉一盆,大人如不嫌棄,一同暢飲幾杯。”鄭板橋最喜吃狗肉,一聽有狗肉,便點頭應允。
酒肉備齊,兩人邊飲邊談,甚是投機,不知不覺就多喝了幾杯。看看太陽已壓樹梢了,鄭板橋已半酣,杜士忙起身作揖求道:“大人墨竹名揚天下,貧生久盼不得。今大人親至,懇請大人留一墨竹,以償貧生終生夙願。”
鄭板橋一口應允。杜士取出備好的筆、墨、紙、硯。
鄭板橋借酒興,提筆揮毫,刷刷刷,頃刻即成。活生生的巨幅墨竹,剛勁有力,躍然紙上。杜士看罷手舞足蹈,欣喜若狂。鄭板橋剛要擱筆,杜士忙道:“請大人題跋。”
鄭板橋問:“先生大名?”杜士答道:“卑名武正。”鄭板橋聽這名字有點耳熟,但醉意朦朧,就不加思索地書上了名字。書畢,天色將晚,鄭板橋告辭,搖搖晃晃地回衙了。杜士酒桌未收,便卷好墨竹,急忙奔往李家。
那李武正得到鄭板橋真跡,還有專門為他寫的題字,甚為歡喜,可又舍不得千兩銀子,他隻讓管家拿了一百兩銀子,就把杜士轟出門外。第二天一早,李武正令家人大擺宴席,請全城名紳大賈為之祝賀,以便炫耀一番,裝璜門麵。
鄭板橋早堂過後,剛要外出查訪。忽然衙役前來稟報,說是不少名紳大賈都到李家赴宴,祝賀縣太爺為他作畫題跋。鄭板橋一聽恍然大悟,知是昨天酒後受騙了,於是急忙差人傳杜士。差役回稟,杜士家門已反鎖,院內花景皆空,一片狼藉景象。經打聽,才知道杜士知事不好,怕吃官司,得到李武正的銀兩後,連夜退還了租賃的花木,逃到外地去了。
鄭板橋聽到衙役的稟報後,氣得長歎一聲,說道:
“昨日隻因貪杯,受人欺騙,實是後悔莫及。”於是令衙役筆墨伺候,鄭重其事地寫了一首“戒己詩”:
貪杯辱身,
理當受責,
停畫百日,
戒酒三春。
鄭板橋自即日起,果真一百天未作畫,三年未喝酒,以戒自身。
一言心語
酒能使人失去明智而上當受騙,絕不是危言聳聽之詞。鄭板橋能以此戒酒自罰。足見其領悟之深。
吳敬梓的傳說
吳敬梓(1701—1754),字敏軒,號粒民,晚年又號文木老人,安徽全椒人,清代著名小說家,他的《儒林外史》是我國古典諷刺小說中的傑出作品,又善詩賦,有《文本山房詩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