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佚名

1995年7月,我考入對外經貿大學,11月,已熟悉大學生活的我開始做家教,每周六一大清早我便乘62路公汽到雍和宮,做完家教後在吃午飯之前匆匆返校。

那天的陽光很好,告別我教的那個可愛的小女孩,像往常一樣背著雙肩包,上了公汽,站在窗邊。

過了幾站,車上的人漸漸多了,我被擠得有些窒息。突然,我覺得有人猛地擦過我後麵的背包,一個男子低沉的聲音響在我身後:“不要這樣,她還是個學生。”

我轉過頭,原來說話的人是一個男青年,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幾歲,眼神憂鬱得很,他正捉住我身後一個尖下巴男青年的手。我才發覺背包的拉鏈已被拉開了一半,錢包的一角露在外麵。我笑了一下,其實錢包裏也就隻有那麼二十塊錢,不過飯卡、身份證、借書證等東西就十分重要了。幸好有“英雄”搭救。

“你他媽的少裝貞潔,玩什麼英雄救美?”我還沒回過神來,便聽見有人罵他,又掙脫他的手,一拳打到他的鼻子上。車上人們的眼光全聚集過來,這時公汽到了一站,那個人隨著人流下車了。

他捂著流血的鼻子,似乎想在口袋裏找東西擦。我想也沒想,便拉下自己脖子上的絲巾,捂住了他的鼻子。

“不用。”他往後退了一步,但絲巾上已染上了血,他無奈地接了。“謝謝你!”他靦腆地說。

“你要不要上醫院?”我並不是一個膽大女孩,但那一刻我覺得自己長大了。

“下個星期六的這個時候我再把絲巾還給你。”他說。原來他也和我一樣,是62路的固定乘客。也許在這路公汽上,他早已熟識了我。

不一會兒,我到站下車了。下車後才發現我竟沒有問他的名字和工作單位,是他救了我錢包裏一些離不開的“卡”,下次我該請他吃一頓麥當勞吧。

第二個周六,我做完家教踏上62路車時,他果然在車上。他朝我招了招手,我在他旁邊坐下了。他拿出我的絲巾,已經洗得幹幹淨淨疊得怪整齊的,還有一絲淡淡的清香。

“真的謝謝你,因為我害得你挨了揍。我想請你吃麥當勞以表謝意,好麼?”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中掠過一絲憂鬱。

我們來到安定門麥當勞店,邊吃邊聊。我問:“你經常乘坐62路去哪裏?”

他沒直接回答,隻是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人說:“誰能真正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呢?”他的回答讓我吃驚,而他臉上那過早顯露的滄桑神色讓我感受到心疼。

我們一直沉默著。過了幾分鍾,他開始說話了:“我知道你是個好女孩,我不想騙你了,今天是我第五次見到你,在心底我早已把你當做了我的一位朋友了。雖然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們坐在同一個板凳上,但你根本沒看過我一眼,我感到自卑,每次在車上我隻是默默的看你……”我感到臉在發燒,但我想聽下去。

“我叫楊輝。我是上海人,看著上海一天比一天繁榮,我也有很多夢想:當律師、搞電腦、做房產開發商……我勤奮學習,考上了華南理工大學。可是那年爸爸狠心拋棄了我媽和我,於是我和媽媽的生活一落千丈。不久,我媽在抑鬱中病逝了。我的夢想因為媽媽的死而全部破滅。我開始在墮落中麻痹自己逃避現實,和一幫兄弟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大二時,我被學校開除,不知怎麼跑到了北京。我的錢很快花光了,又找不到工作,隻好和一些混混們從早到晚遊蕩在各路公汽上。那天打我的人和我是一夥的。”他頓了頓,接著又說:“沒想到他們這樣不夠義氣。”

我靜靜地聽著,既非常吃驚,又覺得那樣不可思議:“他怎麼會是扒手?他真的是那種人麼?

“我不奢望你的原諒,我知道永遠都不會有人原諒我這樣的人。再見吧!”

我還沒來得及從他的故事裏回過神來,他便離開了。不知為什麼,我想追他,但卻怎麼也站不起來,我凝望著他孤單遠去的背景,心裏酸酸的。如果再見到他,我一定會把心底的感受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