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宜笑:“我知道。”
她相信周生辰的為人,如果真有過一段情,他也一定會告訴自己。
對於佟佳人主動放棄婚約,時宜多少也能猜到。
畢竟周生辰從十四歲進大學後,就始終對科研表現出熱情。如果一家裏有兩個姐妹,一個喜歡掌管整個周家的叔父,一個喜歡有名無實的周生辰,那麼這個家庭一定會選擇拉攏那個已經掌握實權的叔父。
周生辰把外衣脫下來,搭在自己的手臂上,感覺她在看著自己:“時宜。”
“嗯?”
“我一直對你很內疚,”周生辰忽然詞乏,“或者說不止是內疚,我想和你說些真話。”
“嗯,你說。”
“你遇到我之後,曾有過很多危險,甚至都威脅到生命,”他輕輕籲出一口氣,“我的親人,都多少做過傷害你的事情。比如,你遇到的那幾次意外。”
時宜猜到,他說的就是這些。
她保持著沉默。
周生辰或許真的是內疚,沒有再繼續深入說下去,反問她:“怕過嗎?”
她略微頷首。
最怕的是那場在異國的槍戰,硝煙彌漫,是她從來沒有麵對過的場麵。剩下的那些,她都被隔離在了真相之外。烏鎮對她來說,是和周生辰擁有最美好回憶的地方,而第一次落水,誰都不會懷疑那是場陰謀……
隻有最後一次,讓周生辰帶著她離開周家那次,她是真的害怕。
他不在她身邊,她卻覺得自己痛得能死過去。
“如果全部告訴你,你會發現,從你到過周家第一天起,這裏就是全世界最可怕的地方。這裏的人,每個都心懷鬼胎,每個人都有秘密……”
周生辰略微沉默,停下了腳步,轉身麵對她。
他比她高了很多,這個角度去看自然是逆光的,他的眉眼,他的輪廓,都讓她覺得很安心。即使是背對著陽光,卻不會給人任何的陰霾感。
時宜在等他說下去。
周生辰卻忽然想起,自己和她第一次名副其實的約會。
那天她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樣子,笑著繞了一圈,才非常讚歎地告訴他:“你今天的樣子,感覺上非常配你的名字。”
周生辰。
這個名字在她心裏似乎非常完美。
他想起十年前在那艘賭船上,小仁在母親死後,在他懷裏哭了睡,睡了哭,始終都在說要報仇。後來小仁長大了,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知道自己的母親隻不過是因為內鬼身份,被家族查出後,怕麵對殘酷家法,而被迫選擇了非常殘忍的自殺方式……他不再提任何報仇的事情,除了有些內向之外,似乎早就忘記了自己母親的事情。
因為小仁懂得了一個道理:
周家的人,很難被外人要了性命。真正能威脅到他們的,隻有自己的親人。
周生辰。
這個名字並沒有什麼美感,隻代表了各種危險。
“周家的事,我一直不想說的太明白,是因為……”
山路的盡頭,忽然有落葉揚起來。
他停住話。
兩人的視線裏出現了二十幾個人,非常有序地分成兩路,由山頂往下邊走邊清掃著落葉,都是周家的人。
他們看到周生辰和時宜,很快就停下來,喚了句大少爺、時宜小姐。
周生辰示意他們繼續掃落葉,很快就有輛車從轉彎的地方開下來,車停在身邊,探頭出來的是先他們一步上山的小仁。
“我到了一個多小時,你們竟還在這裏,”他莫名地從上至下看了看時宜,悠悠歎口氣,“姐姐穿著高跟鞋,從山下走上來很累吧?”
小男孩自嘴角揚起一個弧度,說自己下山有事情,很快就離開了。
車從視線裏消失,周生辰這才低頭看她:“累嗎?”
“有一點兒,”時宜老實交待。
他略彎腰,勾住她的腿和身子,橫抱起她。
她看了看身邊,低聲說:“快到了,我自己走吧?”
四周掃落葉的人,完全把兩個人當了空氣,沒有任何人敢側目看一眼。隻有嘩嘩清掃的聲音,這種安靜,更讓她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倒是不以為然,已經開始往山上走。
“周生辰?”她靠在他身上,抬頭看他。
“嗯?”
“你剛才的話……還沒說完,”她倒還記得,“為什麼,你一直不肯對我說實話?”
“你猜不到?”
“猜不到。”
“如果告訴你,某間旅店經常會有鬼出沒,你會入住嗎?”
“不會……我怕鬼。”
“我也怕,”他略停頓,告訴她,“我怕如果你知道這裏到處是鬼,會選擇離開。”
他說,他會害怕。
而且怕的是,她會離開。
這是他第一次說自己會害怕什麼。
除了文幸的事,他會讓自己置身其中,餘下的那些人和事,他都更像是個旁觀者,始終保持著應有的理智、態度和價值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