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下來請示工作。對這件事略知一二,便縱橫四海,妙語連珠,翻裏倒麵,大講特講,眉飛色舞。部下一臉謙恭。於是越發高談闊論,誇誇其談。部下領旨而去,心中一片得意。誰知晚上偶翻雜誌,有人早就今天自己“指示”的這個問題寫了篇論文。論點明確,論據充分,論理透徹。想想自己今天講的,真是驢唇不對馬嘴,離題萬裏。再一看作者,竟是今天請示自己的那位部下。此乃四羞。
有人請飯,美味佳肴,觥籌交錯。在眾人謙卑、討好的眼神下,你對那桌甲魚全的筵席來了個全麵點評:這個稍鹹,那個偏淡;這個味道可以但顏色不正,那個色澤到位而口感不爽。隻聽得那一桌人大眼瞪小眼,佩服得五體投地:“到底是領導,見過大世麵”,“招呼不周,請多原諒”。誰知酒足飯飽、腹脹腸墜後,回家上樓梯,見鄉下的父親怕兒子在城裏菜不夠吃,竟幾百裏上火車下汽車弄來了一麻袋洋芋,正彎著腰勾著頭往樓上背。此乃五羞。
同學相聚,怕人家不知道自己當了官,先將名片撒了一遍。接著便碰杯把盞,投箸下筷,不一會便喝得雙眼血紅,斜躺橫臥。開始推銷自己:“同學們有什麼事盡管來找我,一句話的事!”恰好一個同學有個難心事。你胸脯一拍:“小菜一碟,不在話下!”旁邊有人捅捅你:“不可亂說。”你一甩袖子:“我說能辦就能辦!”那人無奈,隻好徑直問另一位:“廳長,這事能不能辦?”誰知那位一直不怎麼說話的同學竟當了廳長,而且還說:“我看不能……”此乃六羞。
上級要來檢査工作。你又是準備彙報材料,又是安排接待,忙了個不亦樂乎。一項指標上不去,你抓起電話指示部下在統計數據上做做文章。部下在電話那頭囁囁嚅嚅,你大聲訓斥:“按我說的辦,出了問題我負責!”部下說:“問題是……”你怒發衝冠:“什麼問題?說!”部下無奈,隻好實言相告:上級領導一改往昔作風,此次檢查一竿子插到底,直接到了基層。此刻就在電話機旁……此乃七秘書送來一份文件,上級要求嚴防計算機病毒。草草看了一眼,似乎有“病毒”二字。仗著膽大,什麼文件都敢批,什麼文章都敢改。龍飛鳳舞地在上麵批了一行字:“請醫療所張大夫診治……”此乃八羞。
春節去給領導拜年,提了一大包名酒名煙紅著臉說了一大堆“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之類的話。不想領導慢條斯理地說:“提拔你是前任班子定的,具體情況我不清楚。我來後,和幾位商量了一下,雖然有疑義,但還是要尊重前任班子的決定。盡管這樣了,你還得好好工作、學習,從各方麵提高素質。不然,話就不好說了……煙酒請你一定拿回去,就箅我求你了……”此乃九羞。
正是你始作俑,東躥西跳,左說右說,才變動了一個幹部的工作。又怕對方知道,幹脆來個嫁禍於人。主動約對方來談:“把你由實權部門調為閑職,我是極力反對的。該說的都說了,某某非要這樣,主要領導也有此意……實在無奈……”不料對方心平氣和地說:“沒啥沒啥,挺好挺好!我身體不好,幹這個正合適。我自己也要求了,感謝組織照顧……”此乃十羞。
位移
這是最後一次福利分房,而且配套進行房改。局裏非常重視,成立了局長掛帥的分房領導小組,設立了辦公室。分房辦的人挑燈夜戰,夜以繼日,計算工齡核對職稱核實麵積征求意見民主測評鬧了個天翻地覆,最後經領導小組反複研究,確定了第一榜,張榜公布。
第一榜公布後,多數人認為比較合理,但也有一些意見,主要集中在甲乙丙丁四個人身上。
甲是前任副局長,已退休多年,分房前他表示不要新房子,隻在舊樓上給他調整一套小一點的,低一點的,最好是三室一廳就可以了,“老了,住那麼大房子有啥用?”但分房時,領導們考慮到此次房子還算寬裕,那麼多年輕科長都上了新樓,把老局長放在舊樓,實為不妥。不要讓人說“人一走,茶就涼。不在位了,就沒人管了”的話。反複斟酌,還是給老局長安排了新樓的三室一廳。沒想到公布後,老人家找來說:“真是說話不管用了,連個不要新樓要舊樓,不要大房要小房的話都沒人聽了……咱退休了,就那麼幾個工資,還要防老。舊樓一平方米要比新樓便宜好幾百。咱哪來那麼多錢?你們連醫藥費都不給報銷。再說,給我個三樓,三樓我能上得去嗎?”
乙是去年轉業下來的團職幹部。雖然也是正團級,但還沒安排什麼職務。考慮到級別雖同,工齡雖長,但來局裏時間畢竟短,就沒安排上新樓,在舊樓上給安排了三室一廳。八樓,覺得也很可以了。沒想到乙拿著一疊國務院、省政府、人事廳、軍轉辦的文件直闖到局長辦公室:“國家明文規定軍轉幹部享受地方同級幹部待遇,你們為什麼不執行,這裏不歸國務院領導麼?你們那麼多科級幹部,甚至一般幹部都上了新樓。不要說職務,我的軍齡比他的年齡都大,為什麼就不能上新樓?這不是把軍轉幹部另眼相看嗎?”
丙是局裏車隊的老司機,年齡大了,再沒有開車,在車隊打個雜什麼的。他原來住二室一廳,此次給他在舊樓調了個三室一廳,考慮到他老伴腿腳不方便,仍給分在一樓。沒想到丙大哭大鬧:“口口聲聲工人階級是領導階級,就這麼領導麼?我老伴患風濕性關節炎,就想曬個太陽,給我的一樓,又陰又濕。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麼?什麼都要講個等級,曬太陽也要等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