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十七歲十七朵蓮花(2)(3 / 3)

“等我回到成都後,”他望著小天窗說,“我一句話也不想說,就坐在人民南路的台階上,使勁地看人,我就無比幸福了!”

“別說是看人,隻要是個會喘氣的,哪怕一隻貓,哪管一隻做夢的蜻蜓或蝴蝶,隻要它能咬我一口,我也會感到很滿足。”

嘶拉!窗外,突然傳來一聲響動。

兩個人幾乎同時倒下床,把頭轉向對方,互相對視著。按哨所日常生活常識,他們應該立刻跳起來排查情況,可兩個人都沒有動,他們對三個多月來從沒有出現過什麼響動,一時競無法做出及時的判斷和反應。

“是落葉吧。”

“睜大眼睛說夢話。”

咣咣當當!又是一聲。

這一回他倆同時從床上躍起,又同時抓起身邊的衝鋒槍,一轉身躲到了窗前。隔著玻璃窗,他倆同時看到一隻黑瘦的怪物正在用嘴撕咬著哨所的門。頓時,兩顆腦袋一片空白。他倆同時用力捏了

哪來的狗呢?他目不轉睛地望著那怪物。

“搞笑,怎麼會是狗?”他不以為然。

而那龐大的怪物絲毫不理睬他倆對它的議論,仿佛眼裏根本就沒有這兩個人,依然故我地啃咬著鐵皮做的門,很用力,而且帶著明顯的喘息聲。 “絕對不是狗。” “那它是什麼?” “是熊吧?” “熊在這裏也能生活?” “活,活,活不了吧。” “那到底是什麼?” “什麼都不像啊?” “鬼。” “你,你,你見過鬼?” 他丟下槍,抱緊他,恨不得鑽進他的體內。 “是的,鬼就長這樣。” “媽呀,這地方,人都不願來,鬼來幹嘛呀?啊——呀。” “噓“ 他對他的阻止有些晚了,那怪物聽到喊叫立刻一掌打在窗前。它隔著窗看見兩張模糊的臉,那閃著綠光的眼睛裏散發出好奇。

“是狼!”

他一把推開他,大喊一聲,火速舉起手中槍“刷—刷”,保險打開,子彈推上膛,他瞄準了鬼。

“慢!”他迅速伸出手,一把壓下他手裏的槍,“別,你看是鬼嗎?”

他和他把頭輕輕吱出窗外,仔細一看,長舒一口氣,原來那不是鬼,而是狼,兩隻狼,兩隻在人麵前表情十分狼狽的公狼,灰的那一隻用力地搭在白的那隻狼的背上。

兩枝槍筆直地靠在他們腿旁,像兩個熟睡的戰士。

天空藍得發慌,月亮徑直穿進雪蓮般的雲朵裏。

遠處,雪線上傳來了汽車的鳴笛。

眼看,太陽就要來接月亮的班了。

我是個不太相信奇遇的人。可那隻藏獒的出現徹底改變了這一切,它使高原上的那個晚秋成為我生命中最為奇異的記憶。

當我喘著粗氣從海拔五千多米的查果拉哨所下到三千多米的時候,坐在一塊泥石流導致的巨石上打盹,突然一個黑布隆咚的東西一溜煙從我眼前晃了過去。它的速度快如一道閃電,我睜大眼睛仔細看了看,太陽依然強烈地照在亮光光的冰山上,這的確不是幻覺——那隻狗模狗樣的家夥,體積像剛滿雙月的小豬仔,褐黑色的毛,黑色的爪子,頭頂那一撮毛像黑色的絨布,尾巴一直緊緊夾在兩腿之間,當它停在不遠處用疑惑的眼神打望我的時候,我才發現它雙爪抱著一顆血淋淋的兔頭。那模樣又髒又醜,看上去既可憐又可怕。 我從沒見過這麼怪的動物。望著它,我在腦海裏長時間搜索記憶,終於想起電視上介紹的那種比狼還凶猛的動物—藏獒。當我一步步走近它時,它並沒有退縮、逃跑或尖叫。看見我緩慢蹲下身,它隻是抬起頭不冷不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又自顧自地低下頭來,它的眼神簡直迷茫得像一個被遺棄的情人。當半山上路過的牧人走過時,它卻聳拉著腦袋,瘋狂地尖叫不停,那副凶相真讓人納悶兒:怎麼它不咬我?是不是因為我穿的這身軍裝?在這冰雪相依的荒山野嶺,它一定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當我意識到這是一隻迷路的小藏獒時,良心在不斷敲打我的善良。它是餓壞了?還是生病了?我想我不能在這種地方扔下這隻可憐的小藏獒。思忖良久,於是決定帶著它上路。

我對著它吹口哨,它豎起耳朵把頭轉過來。當看清我的眼睛時,它的耳朵又垂了下去。它是否也在祈求我把它帶走呢?我離它近一點,它卻走得遠一些。我朝著它大聲喊道:小可憐,如果信得過我,就跟我走吧。這時,它一動不動地打望著我,那眼神裏流露出一種親近。當我突然加快速度跑出好遠,驀然回頭,它向著我的方向縱身躍了過來,那一刻,我感覺藏獒與我仿佛成了老朋友似的。它那雙燈泡似的大眼睛在不停地打探我,那意思好像是在懷疑我對它的真誠。多看它幾眼,我分明又感覺它有什麼心事要讓我知道。直到我在公路邊攔下車,它才信任地隨我一起跳上了車。

就這樣,我帶著它一次次換車,像當年別人帶我向邊防開進一樣。一路上我用自帶的幹糧喂它。那些有著光榮傳統的幹糧伴著它,一直到了拉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