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黃口,翻雲手,柳前輕諾人前否。西風裂,音塵絕,冷暖天算,月輸圓缺。身蓬轉,心成繭,年年巷雨欺窗淺。秋聲隔,香猶握,苦籬寒榭,忍誰堪摘。
蕭十一郎忽然覺得他和沈璧君之間的距離又變得遙遠了。在那“玩偶山莊”中,他們不但人在一起,心也在一起。在那裏,他們的確已忘了很多事,忘了很多顧慮。但現在,一切事又不同了。
蕭十一郎沒有和沈璧君並肩而行,故意落後了兩步。
突然間車馳馬嘶,一輛大車疾馳而來。蕭十一郎想讓出道路,馬車竟已在他身旁停下。
馬是千金難買的汗血寶馬。漆黑的車身,亮得像鏡子。甚至可以照得出他們黯淡的神情,疲倦而憔悴的臉。
車簾忽然被掀起,露出了兩張臉,竟是那兩個神秘的老人。
朱衣老人道:“上車吧!”
綠袍老人道:“我們送你一程。”
蕭十一郎遲疑著,道:“不敢勞動。”
朱衣老人道:“一定要送。”
綠袍老人道:“非送不可。”
蕭十一郎道:“為什麼?”
朱衣老人道,“因為你是第一個活著從那裏出來的人。”
綠袍老人道:“也是第一個活著從我眼下走出來的人。”
兩人的麵色很冷漠,他們的眼睛裏卻閃動著一種熾熱的光芒。
蕭十一郎第一次感覺到他們也是活生生的人。他終於笑了笑,拉開了車門。
前麵,已是大道。馬車又已絕塵而去。
遠處突然傳來了一陣鼓樂聲。蕭十—朗抬起頭,就看到一行人馬,自路那邊蜿蜒而來。牽頭是新娘子坐的花轎。新郎官頭戴金花,身穿蟒袍,騎著匹毛色純白,全無雜色的高頭大馬,走在行列的最前麵。
一個人自己心情不好的時候,也很不想看到別人開心得意的樣子。蕭十一郎平時本不是如此自私小氣的人,但今天卻是例外,他也不知是無意,還是有意,突然彎下腰去咳嗽起來。
轎簾突然掀起。
紅綢衣、紅繡鞋,滿頭鳳冠霞披,穿戴得整整齊齊的新娘子,竟突然從花轎裏飛了出來。蕭十一郎也不禁怔住。他再也想不到這新娘子竟飛到他麵前,從紅緞子衣袖裏伸出了手,“啪”的一聲,用力拍了拍他的肩頭,銀鈴般嬌笑道,“你這小王八蛋,這些日子,你死到哪裏去了?”
蕭十一郎幾乎已被那一巴掌拍得跌倒,再一聽到這聲音,他就好像真的連站都站不住了。吹鼓手、抬轎的、跟轎的,前前後後三四十個,也全都怔住,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那種情就好像嘴裏剛被塞下個煮熟滾燙的雞蛋。
風四娘畢竟是風四娘,畢竟與別的新娘子不同,就算有一百雙眼睛瞪著她,她還是那般模樣。她還是咯咯地笑著,拍著蕭十一郎的肩膀,道:“你想不想得到新娘子就是我?想不想得到我也有嫁人的一天?”蕭十一郎苦笑著,道:“實在想不到。”
風四娘瞪起眼,又笑了,眨著眼笑道:“你猜猜看,我嫁的是誰?”蕭十一郎還未說話,新郎官已匆匆趕了過來。他這才看清這位新郎倌四四方方的臉,四四方方的嘴,神情雖然很焦急,但走起路來是四平八穩,連帽子上插著的金花都沒有什麼顫動。
蕭十一郎笑了,抱拳道:“原來是楊兄,恭喜恭喜。”
楊開泰看見他就怔住了,怔了半晌,好不容易才擠出一絲笑容,也抱了抱拳,勉強笑道:“好說好說,這次我們喜事辦得太匆忙,有很多好朋友的帖子都沒有發到,等下次……”
剛說出“下次”兩個字,風四娘就踩了他一腳,笑罵道:“下次?這種事還能有下次,我看你真是個呆脖子鵝。”
楊開泰也知道話說錯了,急得直擦汗,越急話就越說不出,隻有在下麵去拉風四娘的衣袖,吃吃道:“這……這種時候……你……你……你怎麼能跑出轎子來呢?”
楊開泰眼角偷偷往後瞟了一眼,幾十雙眼睛都在瞪著他,他的臉紅得快發黑了,悄悄道:“隻不過你這樣予,叫別人瞧見會笑話的。”
他聲音越低,風四娘喊得越響,大聲道:“笑話就笑話,有什麼了不起,我就是不怕別人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