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老鄉他們的挖掘機因為沒有了油料而被迫停在山穀,剛才路過的時候發現玻璃被人砸壞,他們在青海老鄉這借了一桶柴油,準備下去把挖掘機開走,他們擔心車裏東西被盜。
沒鹽就沒鹽吧,煮熟再說。壓了四十分鍾,我問韓哥可以了吧?韓哥說再壓會兒,這牛肉老辣。
早知道煮牛肉要這麼漫長的時間我就選擇騎車下來了,正好可以趕上吃牛肉,多好啊。
終於開鍋了。這犛牛肉就是不一樣,盡管煮的時候什麼都沒有放,甚至連鹽都沒有,但一揭開鍋蓋撲鼻的香。如果是我們通常吃的那種水牛肉或者黃牛肉,這樣煮的話揭開鍋蓋首先聞到的應該是膻味。
除了小馬,所有人都到齊,準備開飯。現在應該是中午時刻,算是午飯。
今天的午飯隻吃肉,而且隻有肉,因為饢餅已經沒剩下幾個。老馬撕下半塊饢餅遞給我,擔心我光吃肉不習慣。而我擔心的是沒有牛肉,不擔心光吃肉有什麼問題。
沒鹽的犛牛肉也好吃,如果有鹽那就更好吃了。
老馬拆開一袋方便麵,把裏麵的佐料拿出來給我,讓我撒在牛肉上。麵對老馬無微不至的關心,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萍水相逢,我卻覺得我們已經認識幾十年。
吃完飯,牛肉還剩下一大半。老馬招呼我過去,讓我找個幹淨袋子,我問他幹什麼,他說不用問那麼多,快去找袋子。
我隱約覺得他要給我裝牛肉,吃了還帶走,我確實有點不好意思,人要懂得適可而止。再說,我也不能讓他們覺得這個人就是個混吃混喝的主。
我問:“是不是要給我裝牛肉?我不要。”
老馬急了:“你以為你還能天天吃上肉啊?廢什麼話,快去。”
我站著半天沒動,老馬自己找袋子去了,看來這肉不要還真的不行。
老馬死命往袋子裏裝,我數了數共有五塊,這每塊至少都有半斤重。
我說要不了那麼些,吃不了壞了可惜。在我一再要求下,才又拿出來兩塊,那三塊牛肉在我到了於田的時候都還沒吃完,慶幸的是並沒壞掉。
最後老馬還不容分說的塞給我五袋方便麵。
這時候小馬回來了,估計餓壞了,抓起牛肉狼吞虎咽起來。他吃東西的時候我在往自行車上捆東西,東西還沒捆好,隻見他手裏拿著一塊牛肉走了過來。
“我今天想了一上午,覺得我也沒可能阻擋你前進的步伐,那我就隻能為你祝福。”小馬低聲地對我說。
我忽然傷感起來,因為這一群可以稱之為一麵之交的人。
我說大家一起拍幾張照片作留念吧。
照照片大家都感興趣,都聚了過來。雖然大家都像難民,但一點也不影響他們拍照的熱情。
最後他們提了一個小小的要求,要我回去後把照片洗了,寄給他們的家人,他們要冬天才能回家。就算他們不提,我也會這麼做,這是我唯一可以為他們做的,隻要他們高興,隻要我能。
現在有一個關鍵的問題,寫了那麼多地址,我已經弄不清誰是誰了,隻能將照片全部寄到老板韓哥家,讓他家人再轉交給其餘人。
分別的時候到了,我們一一擁抱。
很多時候,我們的擁抱不過僅僅是個形式,而此時此刻,每一個擁抱都充滿著難以言表的感情。
輪到老馬了。老馬轉過身說:不抱。我分明看見了他的紅眼圈。
不抱就不抱吧,我轉身走了,再不走我怕我的眼淚掉下來。不抱算了,也許老馬知道我那晚一直抱著他的腿和腳,我們算是抱過了。
所有車輛都發動了,他們一起鳴著喇叭緩緩前行。我明白,這喇叭聲是這群樸實的青海人對我最真摯的祝福。
視線終於模糊了,淚水順著臉頰流下來…
路始終還要接著走。
前麵是寬闊的新藏公路。
六十年過去了,路沿的石頭還和剛砌上去的一樣。路邊山坡上的草已經長出淺淺的葉子,到處散落著牛糞,讓人產生回到了田園的錯覺。
當然,這些牛糞隻可能是野犛牛留下的。
一段緩緩的下坡後,來到一條冰河邊。這是一條很寬闊的河,整個河麵全部被冰覆蓋,車輛必須通過冰麵才能前行。
我遠遠地看見老馬的車在河邊,我以為他又被陷住了,但又覺得不可能,因為剛才裝載機走在最後。
等我到跟前後發現老馬的車如我所料,並沒有被陷。就像我們第一次在河邊相遇一樣,他關閉了發動機,探出頭來。
“現在這河裏的冰開始融化了,到處都可能有冰窟窿,你沿著車轍,不要隨便到處亂走,危險。”老馬叮囑道。
老馬說這話的時候看不出他的表情,也許他正極力掩飾著內心的傷感。老馬在河邊等我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些。
我對老馬說我知道了。
“冬天給我打電話,我們十一月份就出去了。”老馬說完這句話便發動卡車頭也不回地開上了冰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