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1 / 3)

上海 2001年5月

手機鈴聲中,坐在電腦前的柳鶯拿起放在桌旁的手機,打開一看,機屏上出現一條短信:F已經完成她在山陽的調查研究,近日即將回滬。

柳鶯關上手機,平靜地思索時,一隻戴著鑽戒、白嫩細淨的手,搭在她那柔美的肩上——柳鶯一驚,抬眼一看,一個年近四十的男人出現在她的身旁,這是公司的老總羅浩清,這家公司是一家台灣電子銷售公司的子公司。

“羅總……” 她浮出笑容,款款起身,輕輕地撥開他手,這個動作看似自然,十分隨意,沒讓對方尷尬,態度卻相當堅決。她注意到,這位老總的眼神,落在她那形狀完美、隆起的胸脯和微微淺露的乳溝上,而她依然神態自若。

羅浩清的一身西裝相當考究,配上那英俊的相貌和挺拔的身材,讓他透出中年人的成熟和幹練。他出生在北京,在北京長大,長年在上海工作,直到三年前,才以投資移民的身份,拿到新加坡的護照。為他辦理投資移民的就是這家公司董事長的女兒,他現在的妻子。他們是兩岸婚姻,在大陸,這種兩岸婚姻中,大多是大陸妹嫁給台灣仔,而台灣妹嫁給大陸仔的不多,他是不多的其中一個。他的精明能幹,他對公司的忠誠,很得老丈人的歡心,這家子公司是總公司旗下最大的一個,可見老丈人對他的鍾愛和信任。他在員工麵前是嚴厲的,要求苛刻,沒有笑臉,很少有人沒有受過他的訓斥,大家所以能夠忍耐,完全是這兒的工資高,前景好。然而,對柳鶯是個例外,他一見到柳鶯,板著的臉就會鬆開,就像陰雲間透出陽光。

“柳鶯,最近你的工作太出色了,超額完成了兩筆銷售!這是我給你的特別獎金兩萬元。”羅浩清從西裝口袋裏掏出一隻大信封,放在柳鶯的桌上,把頭湊近她低聲道。在公司裏,他對女員工直呼其名的,隻柳鶯一個。當然,這是在單獨會麵的時候,在員工麵前,他還是稱她為柳小姐。

“按規定,我隻應該拿兩千元的獎勵,您客氣了。”柳鶯送上一個媚眼。

“所以,我才沒把這錢讓會計打進你的賬號,而是直接給你。”

“那就謝謝了。”

“我還用謝嗎!”羅浩清的話裏、眼裏帶著挑逗,看得出,他是那種輕易能獵取女人的風月老手。

“總經理,我還有些要事要忙呢。”柳鶯的意思很明白,請他離開。

看似要走的羅浩清,突然將她抱住。柳鶯想掙脫時,羅浩清緊摟住她不放:“柳鶯,你對我不要這麼殘酷好嗎?我那個壞老婆對我好凶好凶,還在暗中養了一個小白臉,這讓我非常痛苦!真的,我非常痛苦,除了你,沒人能給我安慰。”

“放開我,這兒是辦公室。”柳鶯說得很輕,含有柔情。

“那你得答應,不要拒絕我,我可是真心對你哦!我可以把我的心掏出來給你看。”

“你還是別掏心吧!”

“今天晚上我們一起去春江賓館好嗎?求求你嘍。”

“不,那種地方我不去。”

“那就去中環公寓,我在那兒買了一套房子,你喜歡,我可以送給你。”

“真的?”柳鶯眼睛亮了。

“當然真的。”

“那你就鬆開我,別那麼猴急好嗎?”

羅浩清一聽,高興地把她鬆開:“晚上我用車送你去?”

“不,我不要送,自己去。”柳鶯說得相當堅定,沒有商量的餘地。

“你不會讓我吃閉門羹吧?”

“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軟。”

“你是個例外。”

柳鶯嬌媚一笑:“今天,我可以請假早點兒走嗎?”

“當然可以。”說著,羅浩清又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鑰匙,遞給柳鶯。

這裏聳立著一群高樓,但樓上亮著燈光的窗戶不多,顯然有不少房子是空著的。晚上七點,一輛寶馬駛進小區,停在一幢樓房的門口。羅浩清下車後,拾級而上,走進樓門。這幢樓是8號,他的套間是8樓8室,因為這個數字,他比同樣的套房多付了十萬元,在他看來,這個號碼代表著吉利和好運,他買這幢房子,不是為了居住,而是為了金屋藏嬌,他清楚地知道,上海女人對房子的迷戀世界第一,房子是獵取女人的釣餌。

電梯的樓層顯示屏在閃爍,最終在8層停住。電梯出來的羅浩清,朝前走去,他在來路上,早在想象不久將要出現的場景,克製著內心的激動。他在808室的門前停住後,先朝地上看去,看見門縫裏透出一線燈光。“柳鶯先到了。”他高興地想著,按著門鈴。這時,羅潔清已經渾身燥熱,準備送她一個充滿激情的熱吻。

隨著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門被打開。正想向前、準備擁抱的羅浩清,突然定格,大驚失色地呆住了——他的麵前出現的不是玉樹臨風的柳鶯,而是四十出頭的肥婆,他的老婆。他的耳朵肯定是因為興奮過度而出了毛病,因為剛才的腳步聲相當沉重,輕盈的柳鶯,哪會發出那樣沉重的腳步聲呢。

肥婆二話沒說,迎上就是一個巴掌,打得他眼冒金花,七竅生煙。旋即又抓住他的胸衣,嚎啕起來:“你這個沒良心的,沒有我爹,你能有今天?……我對你這麼好,你倒背著我找二奶!你的良心給狗吃了!……”

肥婆的嚎啕,聲震屋宇,驚動了一些鄰居——那些鄰居好奇地推開門探身張望……

柳鶯在路邊的郵筒內投下一封信,那是一封辭職信,之後,她登上一輛公交巴士,前往自己的住處。車內很空,她落座後,掏出手機,點按了幾下,裏麵傳出話音。

“還在公司忙著?”

“沒有,早下班了。”

“聽你的聲音,你很開心?”

“沒錯。”

“什麼事?”

“回頭再和你說,今天你就來一趟吧!除了告訴你開心的事,我還有重要的事和你商量。”

說完,她關上手機,陷入沉思。

柳鶯九歲那年失去了父親,她母親不久就改嫁給柳子欣。改嫁的原因竟是那麼簡單,柳子欣是上海人,嫁給他,她們就可以回到上海。讓她生氣的是,母親為了討好繼父,沒有征得她的同意,就將她改成姓柳。她很討厭這個繼父,很小的時候,就感覺出柳子欣對她不懷好意。她的感覺是正確的,在她十四歲那年,一個暴風雨的夜晚,柳子欣趁她母親不在強奸了她。可她哭著把這事告訴母親後,性格懦弱的母親竟跪在她的麵前,苦苦地哀求她,看在弟弟和自己的麵上,不要報案。當被柳鶯拒絕後,母親居然當著她麵喝起了敵敵畏,她隻能哭著奪下母親手裏的敵敵畏,向母親屈服。這件事,對她母親在精神上的打擊極大,致使母親變了個人,變得目光呆滯,反應遲鈍,經常獨自一人,默默地流淚。柳鶯早就預感到,這是一種不祥之兆,為此,她不但去過佛堂,還去過教堂,為母親祈禱平安,然而佛祖和上帝好像都不領情。一年後,母親騎車外出時,沒有注意紅燈,被一輛橫衝而來的土方車撞翻,送往醫院後,搶救無效,不治身亡。從此,她就和這個家庭徹底決裂,直到大專畢業工作後,方才從同母異父的弟弟那兒得知,柳子欣後來去做生意,好色的本性讓他把賺得不多的錢都花在女人身上,最後掏空了身子,還得了最難醫治的胰腺癌,發現時已經到了晚期。因為付不起高昂的醫療費,他被送進了一家收費低廉的臨終醫院。弟弟也因為無人管教,交了一些壞朋友,染上毒癮而進了戒毒所。她是看著柳子欣痛苦地死去的。然而,他的死並沒有讓她深埋在心間的仇恨消失,在她心裏,柳子欣不是她唯一的仇人,她還有一個仇人,那就是林海寧的父親林仲權,因為是他奪取了本該屬於她的東西——那幢地段極佳、鬧中取靜、英國式的,已經升值到三千多萬的花園洋房。這還不包括當年的幾十萬元的現款,那時的幾十萬可是個天文數字,當時,萬元戶就是人們羨慕的對象。

柳鶯的親祖父,就是那個和小保姆結婚的老教授。她是老教授唯一的孫女,家中唯一的第三代。她的父親是支內的職工,工資不高,經濟上並不寬裕,一直得到祖父的資助,自從與祖父鬧翻後,他家失去資助,陷入貧困,祖父過世後,她的父親和那小保姆打了一場爭奪遺產的官司,但沒料到,這場官司竟會以敗訴告終,這讓他積怨成疾,一病不起。臨終前,父親緊握她的手,憤恨地告訴她,林仲權是個地道的陰謀家,他把小保姆介紹給她祖父,是個極為陰險的美人計,不然,祖父就不會和她父親鬧翻,不會把那幢洋房和幾十萬存款統統給了那個小保姆。父親的話,在她心裏播種了仇恨,這種仇恨在她遭到強奸後和困苦中變得更為強烈,就像深藏心間的地火。她認為,如果她的祖父不和小保姆結婚,她的生父就不會那麼早去世,母親就不會改嫁,她也不會遇到那個禽獸般的繼父,母親也不會被撞身亡。所以,她把林仲權看作是頭號的仇人。就在她考上大專,十八歲生日那天,她出現在那幢英國式的洋房門口,那天正下著雨,她透過迷蒙的煙雨,望著那幢漂亮的洋房,暗暗發誓道:“爸,將來我一定要把本該屬於我們的東西奪回來!為此,我將會不惜一切代價!”

就在那天,她見到了林海寧,當時林海寧打著雨傘,從鐵門裏走出,因為天色很暗,又下著雨,林海寧並沒有注意到站在一旁角落裏的柳鶯。然而,柳鶯卻看清和記住了他。在高中時,柳鶯就開始構思怎樣奪回家產、向林仲權報複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