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節,南方的桃花便已經差不多是落盡了。路上時有小姑娘,手中拈一朵桃花,學著黛玉一般,唉聲歎氣,口中念念有詞,莫負好韶光。
而此時心情最沉痛的不過是坐在軟轎中正被人抬著往北邊去的蕭采。作為南邊最有名的富商何家的二小姐,何蕭采長到十六,才知曉自己原本並非南方人士,本名蕭采。蕭采身量不足,瘦瘦嬌嬌,雖已年方十六,卻還似個未及笄的小女娃。說她是個北方人,連蕭采自己都不相信。
可現實就偏偏由不得她不信。
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爹娘,頂著兩張與她極為相似的皮囊,來要求她認祖歸宗。蕭采弱弱地看了一眼何老爺,而一貫蠻橫的何老爺竟然無比心虛地低下了頭。
蕭采心裏頓時淚流滿麵。她才剛剛結束高考,便落入了時空縫隙來到此地,已經實屬倒了血黴,如今又是如此這樣一番奔波。好不容易在南方學會了做一個溫聲軟語的大家閨秀,又要將她弄到北方去,命運也當真是厚待了她。
於是蕭采就像一件貨品一樣,被裝進了如此裝進了這頂軟轎之中,由人抬著往北邊兒去。一路上她身邊的大丫鬟結香嘰嘰喳喳的,心裏滿是前往北邊兒遊玩的憧憬和喜悅。蕭采知道,那是因為家裏人都沒告訴那缺心眼兒的丫頭,她們以後都不回來了。結香隻當是去探親訪友,在那一邊住個十天半個月,就又要回到南方土地上。
蕭采看了一眼結香像個小傻帽兒似的一路笑著,心裏默默為她點了根香。
蕭家在北方,也算是個大家族,雖然沒有何家那麼富足,卻多了一層政界的身份擺在那兒。也無怪乎一向自視甚高的何老爺都向這兩位低下了他驕傲的腦袋。蕭采先前從沒有關心過北方有哪些大家,她心心念念的,就是嫁一個脾氣溫和的南方男人,與他一起過過小日子便好。可是如今這般,恐怕是回都回不來,還談什麼嫁人。蕭采托著腮,心中滿是絕望,她大約是要嫁給一個滿身長毛身長九尺的粗野大漢了吧。
蕭采歎了口氣,倚在一邊的扶手上,也不掀開簾子,隻是這麼呆呆地杵著。
這一路走的不是官道,是一條比較近又平緩的小路,倒是少費了不少力氣。隻是這天氣正在往著日漸發熱的趨勢走去,蕭采早已聽聞,北方的天氣比南方的難熬,就在於它的極端化。夏季炎熱,冬日苦寒。蕭采一思及此,便是一陣的腦仁兒疼。
“結香。”蕭采喚了一聲,結香便立刻將馬車中備著的糕點和茶水端上來一些,遞到蕭采的麵前。蕭采擰著眉毛,擺了擺手:“不用那些吃食。”
“那小姐這是為了什麼不悅呢?”結香樂嗬嗬的,看在蕭采的眼裏,愈發的煩躁。蕭采往旁邊一靠:“罷了,也沒什麼大事。你就樂著吧傻丫頭。”
結香不知道小姐這是怎麼了,便嗬嗬一笑,轉到一邊逗弄著馬車裏一並乘著的那隻貓兒去了。那是隻蕭家老爺不知何處尋來的貓兒,據說是隻少見的純種,蕭采一貫不大喜歡那樣毛茸茸的貓兒狗兒的,倒是結香對這小東西心疼得緊,去到那兒都非得帶著,弄得蕭采此時見著了又是一陣卒鬱。
貓毛在空氣中觸得她的鼻端有些微微的癢,她忍不住往那一頭靠了靠。
豈料馬車就此一偏,一陣晃蕩過後結結實實地將蕭采砸在了馬車中間的夾板上。蕭采一陣頭暈目眩,卻聽見了外頭有些吵吵嚷嚷的聲音,鬧得人心煩意亂的。
結香是個粗神經的,拍了拍胸脯便不在意了,倒是那隻貓兒受了驚嚇,像是個太上皇似的,就往結香的頭頂蹦,可惜它隻長了兩條小短腿,這樣那樣,仍然是上不去,情急之下便瞧見了蕭采趴著的身體。那貓兒當機立斷,便往蕭采那一處蹦了過去。蕭采正抬頭呢,一團白色絨毛就像一道白色的閃電,堪堪跳在了她那張白嫩喜歡的臉蛋兒上,貓爪子給劃出了好幾條細小的血口子。
結香一看便嚇壞了,抬手便揮開了那貓。
“小姐,小姐,沒事吧?”
蕭采臉色灰敗,發髻散亂,哪裏還有半點世家小姐的樣子。蕭采哆嗦著嘴唇:“它……它……將它趕出去!”結香這下哪裏還敢忤逆蕭采的意思,應了一聲便抱起了一旁正給自己順毛的貓兒,撩起門簾鑽了出去。
這門簾不掀起來還好,一掀起來,蕭采便是真的嚇了一跳。
外麵密密麻麻圍滿了人,圍得裏三圈外三圈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皇帝出行呢。蕭采伸出手,想要將簾子拉開看一看,想了想還是不合適,便在馬車中隨意找了一塊絹子,將自己的麵龐遮起大半,這才小幅度地撩開了門簾,往外麵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