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蕭柳就睡在蕭采的房間裏。兩個人擠在同一張床上,與第一次哭泣時候的感覺又有了些不同。蕭柳很安靜,就像是極溫順的孩子,依賴著蕭采。
蕭采一隻手捏著她纖細柔白的手指,另一隻手輕輕搖著蒲扇。
口中唱著蕭柳從未聽過的歌。
纖弱的,淤泥中妖冶。頹廢在,季夏第三月。
最幼嫩的新葉,連凋零都不屑,何必生離死別。
圓潤卵石間,繚繞重生的火種。光陰隻方寸,延續了枯榮。
淋漓草簷下,誰撞入窗前舊燈籠,擦亮了,倉促的重逢。
於青萍之末,風露更婆娑。還以為此刻,恰逢因果。
是春秋開落,或夤夜閃爍。哪個更值得,一錯再錯。
……
蕭柳一時聽得入了神,竟忘記去問蕭采這是哪處傳來的歌。蕭柳隻覺得好聽,便依偎在蕭采懷裏,漸漸睡去。她臉上還留著幾道淚痕,看起來楚楚可憐。蕭采聽見她的呼吸聲漸漸變得柔軟勻長,這才去細細看她。
蕭柳雖然年幼,五官卻已經生得極美。與蕭采的淡然柔婉的氣質不同,蕭柳顯得更加溫情軟糯,叫人瞧著便想要湊近過去一般,全身帶著一股子難以言說的討人心疼。蕭采將她的手從自己的手中輕輕拿出來,慢慢擱在被子裏,替她將被角掖好,才從床的外側輕手輕腳出來。蕭柳哭累了,睡得沉,然而蕭采睡覺卻不安分,難免害怕自己同蕭柳一起睡會吵著她。這種時候,還是讓蕭柳睡好比較要緊。
蕭采走出門,將結香喚過來。
“給我另準備一套被子和枕頭,我今夜就在一旁的竹塌上將就一夜。”
結香有些猶豫:“小姐,您身子弱,這麼早便睡竹塌,會不會……”
“不礙事。去準備就是了。”蕭采將結香打發了,便坐在庭院裏發起呆來。今日這一場變故來得太快。她也知道,她是造成蕭柳和薛澄之間感情出現裂縫的根由,隻是這個異世,她既已經來了,就不能再退回去,如此也是無奈。
蕭采暗歎了一口氣,便聽見頭頂的樹葉“簌簌”的聲音。
這個季節,是植物生長最為繁茂的季節,不可能會有落葉的聲音,再說此時並未起風。蕭采有些不解,一抬頭,便看見了站在牆邊的人。
薛洲穿著靛青衫子,臉上覆蓋著白玉麵具,一步步向著蕭采走去。他的手中拿著一個小布包,卻不知裏麵是什麼。蕭采先是有些失神,像是全然料想不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出現一般。對於薛洲的突然出現,蕭采並不是全無驚喜的,隻是她很快定下心神,緊張地看了一圈四周,確定沒有人看見以後,才衝著薛洲瞪起了眼睛:“你還來做什麼?上回我就說了,不準再來找我,你要職位,我替你去求求爹爹便是了……”
“我並不是為職位而來。”薛洲打斷她,見蕭采臉上的緊張之色更甚,便忽有了些逗弄她的興趣:“我這回來,純粹是來看看你。”
蕭采隻覺得自己的心要跳出來了,對著薛洲便是連連甩手:“快些離開,若叫人瞧見了像什麼樣!”
薛洲不但不避開,反而笑起來:“我就是來找你敘敘舊,這樣也要趕我走?”
他的話聽在蕭采的耳朵裏,更像是在……撒嬌。蕭采被自己這樣的想法嚇了一跳,再去看薛洲,他身上哪裏有半分撒嬌的意味在?蕭采搖搖頭,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結香過一會兒就會回來,你別再在這兒呆著了……”蕭采實在忍不了,便伸出手去推他,卻被他猛地一把揪住了手指,向著自己的方向一扯,蕭采沒有防備,便倒在了他堅硬的胸口,猛地一記,下巴磕在了他胸前的骨頭上,疼得隻想破口大罵。
薛洲一見她紅了一塊的下巴,心中頓時懊惱萬分,便放開了她的手,彎下身去看她。
蕭采卻生氣了,偏過頭去不給他看。她越是避開,薛洲就越是要知道她究竟傷的如何,兩個人一時間竟然鬧開了,全然忘記了此刻的處境。直到結香從偏房出來看見了,才急急忙忙打斷了他們。
“小姐!”結香抱著一床被子,衝到了他們兩人麵前:“容少爺,趕緊走吧!這一處還有二小姐的丫頭們呢,難保不會生出什麼事來!”
薛洲點了點頭,卻仍然不動,隻是將手中的布包交給了蕭采。
他順勢牽起蕭采的一隻手,將布包放進她的手裏,動作溫柔,卻還是不免碰到了她瑩白的皓腕。白日裏已經觸碰過的美好感覺,又一次回到了指尖,讓薛洲不舍得放手,隻是蕭采惱了,將手抽了出來還不忘給他一個大大的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