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四章 前塵(3)(1 / 2)

薛潞在這一天裏終究是沒有能夠醒過來。也許在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她都會陷入沉睡,又或者在哪一天,她又會重新醒過來,帶著嶄新的生命和意識。隻是蕭采知道,這樣的結果雖然已經遠遠好過最壞的那一種可能,但是也實在是算不上好。但是所有的人都已經盡力了,太醫們也都已經傾盡全力去救。隻不過有的時候,一個人倘若不願意醒來,那便是無論誰去喚醒,也終究不會醒過來的。薛潞就是如此,因為生無可戀,所以才會不害怕一個人昏迷著所麵對的黑暗與寂靜。

也難怪蕭采在握著薛洲的手的時候,能夠感受到來自他的強烈的情緒。像是不甘心,又像是憤怒,但是更像是後悔。蕭采大約知道他後悔的是什麼,應當是沒有能夠陪著薛潞長大,等到現在也沒能夠好好盡到一個作為兄長的義務。蕭采沒有多言,看著床榻上已經昏昏睡去,不理朝夕的女孩子。

蕭采沒有見過敏貴妃,所以不知道薛潞長相究竟比較像誰,但是隱隱看得出來與薛庭相似的眼睛輪廓,雖然此時已經凹下去了。薛洲的眼睛應當是像容貴妃的,但是薛潞與薛洲的嘴唇很相像,都是薄薄的抿成一條線。

蕭采看著薛潞的模樣,心中顫抖。原本那個嬌俏可人的小姑娘,如今瘦成這樣,就連骨頭也能夠清清楚楚看出來,像是排在身體上的一道道溝壑。薛洲沒說話,一句也沒說,就與蕭采一同靜靜站在床邊,看著床上的妹妹。

蕭采實在是看得心疼,終於還是忍不住將薛洲的衣擺輕輕拉動:“阿洲,我們先回去吧……等到過幾日再來。”

薛洲也沒有什麼意見,由著蕭采將自己拉開,距離那一張床更遠一些的地方。

等到坐進馬車裏,薛洲還有一些神遊。蕭采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輕輕說著話:“阿洲,別在責怪你自己了,潞潞的事情不能夠全部怪你……”

薛洲輕輕撫摸了一下她的頭:“我知道,我隻是覺得……幼年時不應該那樣子。阿采,你可知道?這些年我從來沒有後悔過,即便是與你爭吵,即便是被阿澄誤會,都沒有後悔自己選擇了為母妃討回公道的這條路,可是如今,看著潞潞這般模樣,我後悔了。一直以來都是我太過於偏執了,是不是?倘若不這樣,她至少還會顧念著親人……”

蕭采不知道她還能夠說什麼,隻知道如果置換成自己,相比也會在這樣的時刻恨透了自己吧。所以才會覺得沒話可說,才覺得,他這樣生氣也是沒有錯的。

蕭采現在唯一能夠做的事,就是陪在他的身邊,在他覺得人生無望的時候,能夠從身邊抱住他,告訴他還有自己陪伴在一旁。“阿洲,抱抱我吧。”她這樣笑著,反而叫薛洲沒有想到。原以為蕭采會說這件事與他無關,那麼薛洲就可以把那句話當做隻不過是一句安慰,便能夠輕易聽進去而不認真考慮,但是她沒有。蕭采沒有說這不是他的錯,而是說“抱抱我吧”。這讓薛洲既覺得驚訝,又覺得欣慰。

他順勢將蕭采抱在懷中,手指輕輕從她的發間穿過,就像是穿過她的心髒一樣,引得蕭采一陣輕微的戰栗。

“我和你在一起呢,那些事情,能夠忘記的就忘記吧,忘不了的,你都記著好了,沒有關係的。”蕭采知道薛洲不可能忘記小時候的事情,無論過去多少時間,母妃的死,對薛潞的疏離,還有對幼年時的那個蕭采的感激和心動,都會深深埋在他的骨血之中,難以抽離。蕭采的神情忽然之間便黯淡下去。

不論蕭采有多麼不願意承認,過去的那個蕭采一直都是橫在她心裏的一道坎。就堪堪擺在他們兩個人之間,橫跨不過也忽視不了。

薛洲心裏雖然正想著薛潞的事情,但也能夠敏銳地感覺到,蕭采的心情似乎在一瞬間低落下去了。他偏過頭,看向她:“怎麼了?”

蕭采麵色不好,勉強笑了笑:“沒事。”想了又想,複又重新開口,顯得有些猶疑:“……你是更加喜歡現在的我……還是從前的那個我?”

薛洲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也沒有預料到她會想到要問起這個問題,一時之間有些怔愣,不知道應當說些什麼,眼看著蕭采的眼睛便一點點黯淡下去,由起初的晶亮,漸漸變成了難掩失望的勉強笑容:“沒關係,決定不了……也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