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到京城之前的路途艱難，舒雲舞隻有十多歲，從小便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卻忽然一夕之間，變成了什麼都沒有的乞丐，混在流民堆中，身上的衣服沒有一天是完整的，也沒有一頓是吃得飽的。她從前最大的奢求，就是能夠遇上一個善心的人，在自己饑寒交迫的時候，能夠給她一件衣服穿，或者說隻是一點點的食物，都已經足夠了。可是在舒雲舞生命的漫長的流浪歲月裏，卻沒有任何人，能夠對她施以援手。
她獨自一個人，麵對著饑餓、寒冷，麵對著人性裏隱藏最深的那些殘忍和暴力，在最需要有人陪伴著的時候，她就連一個耍脾氣的機會也沒有，因為自始至終，都隻是一個人。
舒雲舞苦笑了一下，看見宋子欽的神情慢慢轉冷。她知道如今他對自己的感情似乎是有些不同了，可是並不至於傻到真的恃寵而驕。至少，她還不能夠確定，宋子欽對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在寵，還是隻不過是單純的因為他已經是他的人，所以才會想要保護她。
宋子欽看著舒雲舞躺在自己懷裏，巴掌大的小臉。她以前從沒覺得她那麼瘦，可是現在，將她的麵紗摘去，才發現她的臉上根本就沒有幾兩肉。他伸出手去，捏了幾下她的麵頰，想起今日下午的時候，她那個像是護犢子的模樣，不覺失笑。
糧食分給了那些饑民以後，他們的情緒明顯好了許多，也不再針對人。宋子欽帶著舒雲舞過去的時候，他們已經拉開了食物的袋子，手裏捧著發幹的饅頭和大餅子大口大口咬著。舒雲舞在那一瞬間便覺得有些心疼，她曾經也是這個樣子，在別人施舍給他們零零星星的食物以後，完完全全忘記了自己原先尊貴的身份，撲在食物上，就好像是餓狼一般。那是因為她知道，自己倘若不去搶，下一回的食物還不知道在哪裏，倘若要抱著那些虛的，身份、地位、舉止，就隻能慢慢餓死。在那一群難民裏，還有更加黑暗和殘忍的真相，舒雲舞就連想都不敢想起來。如今見著他們能夠得到食物，便也是由衷地替他們高興。她笑得眼睛都有些紅，一點也不嫌他們身上氣味重，跳下馬去便給每個人送了水上去。
那些難民微微錯愕，卻也顧不上這許多。食物遞過來他們就吃，水拿過來他們就喝。沒有感受過徹骨的饑餓的人，不會明白那種絕望的感覺，也不會明白，其實他們堅持著的所謂的風骨，甚至比不上一個熱騰騰的包子。宋子欽不明白這種事，但是舒雲舞明白。
他見她笑得開心，也不再去叫她，也不擔心她會弄髒自己，就由著她去。宋子欽從未見過舒雲舞臉上有這樣的表情，有些時候他覺得，她馬上就要告訴自己什麼秘密了，可是等著等著，卻還是什麼也沒有等到。宋子欽都明白，這些年的經曆，讓她凡事都留著最後的退路，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覺得她虛假。
可是現在的舒雲舞，她的笑容是真的，她的溫度也是真的，就連她對那些素不相識的人的柔和表情，也是完完全全真實的。宋子欽的麵目柔和，直到她慢慢走回自己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