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衝嚇得雙腿顫抖,跪著連連磕頭:“幾位公公……幾位大人,屬下不知道……”轉而像是想到了什麼,猛地轉過頭去,瞪視著那個店小二:“快去將你們廚師叫來!這等飯菜,是要給誰吃的!大膽!”他的神情恐怖,小二看了一眼,隻覺得除了雙腿打顫之外,更多的是一種強烈的厭惡情緒。這樣的人,就算是仗勢欺人也根本改不了他卑劣低微的本性。
店小二咧了咧嘴,看著在場的還有這一群宮裏來的,也不敢說什麼,轉身便去廚房請廚師了。上首的大太監已經有些神色嫌惡地看著陳衝,陳衝賠著笑臉,隻能焦躁地等著廚師過來。不多時,便有一個長著一張國字臉的廚師來了,那廚子是正兒八經土生土長的北方人,老家比京城還要靠北麵一些,生得人高馬大,說話也是大嗓門兒。眼見這些人非富即貴,廚子也是個有眼力見的,自然是挑了一個看起來最不中用的下手,抬眼便掃向陳衝:“是這位客人找我?”
陳衝見著他便已經有些自知理虧,眼下又不能夠睜著眼說瞎話,就隻能結結巴巴應了一聲:“是,是啊。就是爺不滿意!”廚子挑了挑眉:“不知客人您是哪裏不滿意?”
陳衝愣了愣,擰著眉頭:“你們這幾道肉菜裏頭有多少肉?你自己瞧瞧!爺今兒個是要宴請貴客的,就給爺上這幾道菜?”陳衝心裏原本的盤算是這樣,這幾位大抵是不願意鬧開的,所以他請來了廚子這麼一鬧,他們應當也就是算了。可是陳衝千算萬算沒有料到的是他們此行就是為了要陳衝的性命,此時他鬧得越大,他們到時候找罪名就越發方便。
那廚子性子直,掃了一眼桌上的菜色:“剛才老板問你要不要多加幾個肉菜,你怎的不說話?這幾個菜你說沒肉,那我帶是問你,我們可曾收了你的肉錢?”
陳衝臉色有些紅白交加,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隻能夠瞪著那廚子:“你……”
那廚子嫌陳衝扭扭捏捏,沉默不語不像個男人,也沒空與他多做糾纏,一聲嗤笑:“若是下回官爺您再舍不得花錢,不如就去您平日裏時常坐坐的那幾間——小鋪麵去。”
陳衝麵容更加僵硬難看了,無奈這幾位就在這兒坐著,也全然沒有生氣的模樣。他不好發作,隻能憋著一口氣。
“出去吧。”那為首的太監終於發了話。陳衝心裏就算是再不高興,也不至於這個時候撞到槍口上去,隻能一麵看著那廚子慢悠悠地走了出去,一麵轉過身來對著那幾個太監笑得有些過分諂媚:“幾位大人,那廚子都是瞎說的。我平日裏雖然是比較節儉,但是這種時候我也不至於拿不出手,幾位還想吃些什麼……”
“別廢話了。”那個年紀稍小的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我們不吃。”
陳衝嚇了一跳,急急忙忙湊上前去:“幾位大人……”他們卻已經連與陳衝說話的耐心也沒了,淡淡掃了一眼便偏過頭去:“今日我們來這一趟,實際上是為了什麼,我們也不瞞你了。”言罷,離陳衝最近的一個認命一般站起來,徑直拔出了劍:“我們本就是來解決你這條狗命,無奈聖上的意思是要將你斬殺於軍營之中,現在便跟著我們回去吧。”
陳衝腿一軟,直接便坐在了地上,麵色煞白:“幾……幾位大人……什麼意思?”
“你以為聖上提拔你是什麼意思?你做的哪些事心中有愧,你自己知道!”他們一個個都仿佛換了一張臉,不再是起初的那一副裝模作樣的樣子。陳衝在下層生活多年,這種神色他再熟悉不過。這是真的……動了殺機了。陳衝想起自己做的那些事來,又想起那個男人的臉,隻覺得所有血液都在倒流向自己的腦中。隻要是不再重新落入那個男人的手裏,就算是聖上要處死他,他也沒什麼話說了。陳衝忽然奇異地平靜下來,眼神回到地麵上:“幾位公公那便準備帶著我回到校場去,叫我……叫我死在那一群小崽子的麵前?”
沒人應答,過了一會兒,陳衝裁慢慢抬起頭,看著眼前這一排人,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來:“幾位大人,我隻求到時候你們能夠一刀給我一個痛快。”言罷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下頭:“求求各位了。”陳衝到了這一刻才明白,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死之前的恐懼。那個男人帶給他的,就是隨時隨地的這樣的死亡一般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