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承付的臉色極其難看,不知道是因為董如青說的那句話,還是因為眼前的景象實在是過於令人作嘔。而董如青在這種詭異的氛圍中,卻忽然平靜了下來。她的手指指著蕭承付,就像是生怕他聽不清一般,又重複了一遍:“蕭承付,那些根本就不是我的幻覺!”
蕭承付的脾氣有些控製不住了,看著董如青著一張臉,明明已經麵對著她多年,卻從未像今日這樣覺得這張臉實在是越來越皺,也越來越沒有年少時的迷人風姿了。蕭承付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才慢慢得到少許的平複。他淡淡冷笑了一聲:“既然不是幻覺,那你看到的人是誰?要你痛下殺手的那個人——是誰?”
董如青仍未尋回自己的一絲理智,臉上僵硬了片刻,浮現出一個極其慘淡又蒼白的笑容。不知道是在笑誰,既像是在笑自己,又像是在笑蕭承付:“你當真想要知道?”她的笑意越發擴大:“是陸仕湘!是陸仕湘這個賤人……”
“啪!”
一個耳光下去,董如青和蕭承付都愣了一愣。蕭承付從未對董如青動過手,即便是有過爭吵,也大多是他的妥協收場。但是這一回,蕭承付不但沒有作出任何的妥協,反而伸手甩了董如青一個耳光。這一下去,董如青的神色也變了。
原先的恣意和強勢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濃重的悲哀神色:“老爺……”
蕭承付隱約覺得有些不妥,可是畢竟沒有什麼確鑿的證據。眼下唯一能夠證明的一件事,就是董如青是真的對這個丫頭下了毒手。蕭承付沒有低聲去哄她,甚至沒有伸手去攙她一把,就這樣由著董如青坐在冰冷的地上。她的眼神漸漸彙攏,不再是起初的那種迷蒙卻凶狠的狀態,漸漸清明起來的眼裏,浮出一片接著一片的水光。
蕭承付不知該如何對待這樣子的董如青。明明就是她做錯了事,可是如今她卻哭得好比是受了什麼傷害一樣。蕭承付心中煩躁,還未來得及開口說什麼,董如青已經回過頭去看榻上的那個丫頭。伴隨著一聲驚聲尖叫,董如青麵色全白,拚命地抱住了蕭承付的腿:“老爺……不要!不要!”她說話實在是太過於奇怪,蕭承付忍不住皺了皺眉:“不是你動的手嗎?如今又為何要這般恐懼?”董如青起初是恍若未聞,後來一聽見蕭承付說這件事是自己動的手,這才猛地抬頭看向他:“……不可能……”
蕭承付本相將董如青的雙手掙開,卻無奈她實在是抱得太緊,又極為恐懼,十指的指甲狠狠掐進了蕭承付的小腿上。他微微有些動怒,既是為了這丫頭的慘死之狀,更加是因為董如青在這種時候還要用著一張臉去欺騙他。
“你自己做的事,應當自己有所記憶才對。夫人難不成還要我一字一句說給你聽?”蕭承付的神態冰冷,董如青就算是再聽不明白他的話也該相信這件事究竟是不是自己動手的了。她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在蕭承付麵前暴露出自己原本的性子來,更沒有想過這件事情竟然來不及處理,就被另一個她侵占住了思維。她多多少少是知道自己的病,隻是這些年一直好好掩蓋著,也不明白是為什麼,會在如今的形式下好像越來越頻繁地出現。
那第二個“董如青”,曾經是她的朋友,所有的事,她都願意與“她”分享,隻是後來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們之間的分歧越來越大。年少時候的董如青,一心一意隻相信蕭承付,為了愛可以什麼都不管不顧。而那個“她”同樣愛著蕭承付,隻不過是用一種更加陰暗,更加見不得光的方式在愛著。在和蕭承付定親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那個“她”就消失了,董如青以為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遇到“她”,可是陸仕湘出現了,隨之而來的,是另外一個“她”對這具身體更強的控製。是第二個“她”,設計了那些讓陸仕湘離開中原的事,也是第二個“她”,害死了那個叫做玉露的丫鬟和如今倒在榻上這個麵孔被剪刀毀容了的丫頭。至於宋魁,也是第二個“她”的人。
另一個“董如青”仔細安排了所有的一切,包括在丞相府裏安置了自己的人手,也包括仔仔細細地處理掉了這些年來一直都在礙眼礙事的那些人。這一切,董如青都不知道,但是每每麵對著已經發生了的事,董如青唯一能夠做的,便隻有給“她”收拾殘局。這種事董如青不願意告訴任何人,就算是說了,也沒有人會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