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采見到董如青的時候，覺得她整個人仿佛都變了一變。從前隻是溫柔和善，如今卻是一種清冷的感覺。董如青見到蕭采，仍然是笑著的，卻似乎將自己的情緒藏在了很深的地方，不敢愛，也不敢恨。蕭采與薛洲說了幾句，便獨自走進了祠堂裏，看見董如青沒有起身來迎，卻是低垂著頭，態度顯得恭順而謙卑。
“娘娘，臣婦戴罪之身，不能起來迎接娘娘，萬望娘娘恕罪。”董如青一麵敲著木魚，一麵並未回頭，也沒有睜開眼，隻是聲音傳來的時候，蕭采為之怔了一怔。
“……娘親。”蕭采走近了一些，在董如青身旁的蒲團上跪下：“女兒今日……隻是來瞧一瞧您，不必講究這些虛禮。”董如青聞言便笑了笑：“謝娘娘。”
蕭采不知道是為什麼，隻覺得董如青與自己之間沒有了從前相處的感覺。從前她自己知道她並非董如青的女兒，卻因為董如青待她如同親生女兒，是以蕭采從未忤逆過董如青的意思。可是現下，她們之間似乎除了君臣尊卑，就不剩下其他了。
“……娘親，這一次的事，究竟是怎麼回事，可否告知女兒一二？”蕭采聽了薛洲的話，描述過董如青殺人的那些場麵，卻下意識覺得這並不是真相。若不是董如青隱藏太深，便是其中另有隱情。今日蕭采的目的，也在於來試探一番，瞧瞧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董如青微微怔了怔，方才開口：“先前的那些事，都是我的錯。你爹爹沒有告訴過你？”
蕭采不知道如何與董如青說清楚她的懷疑，但如果不能夠與董如青說清楚，那便不能夠徹徹底底解決這個問題。她定了定神，還是決定要與董如青說清楚她的想法：“娘……女兒聽聖上說過，便知道了爹爹是如何說的，可是女兒並未聽過，娘的說法。”
董如青終於睜開了眼睛，側過頭來看向身邊的蕭采。
沒有多久，終究還是重新合上眼睛：“你爹爹說的便是真相了，娘沒有什麼好說的。”
蕭采知道董如青既然會睜開眼睛看她，便知道其中必定有些蕭承付也不知道的事。她心裏那種隱隱的猜想，越發顯得強烈起來。蕭采捉住董如青的一條手臂，決定走一條並不那麼保險的路：“娘親可是覺得……有些時候身體與神智都不是自己的？或者說……有另外一個你存在？”這一句話剛說出口，董如青便是真的完完全全愣住了。
她從未想過有人能夠理解她的困境。畢竟那另外一個“董如青”的存在，始終都是她不敢示人的一個幻想。若不是因為偶然發現了“她”，董如青自己都不會知道“她”的存在。而現在，這個秘密，就這樣被蕭采直白地說了出來。
董如青瞪圓了眼睛：“你是如何……”意識到自己失言，董如青慌忙噤聲。但是僅僅憑借這一句，蕭采也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猜測一點都沒有錯。
“娘……”蕭采慢慢伸出手去，握住了董如青的一隻手：“這不是什麼覺得羞愧的事……這是一種病。”她的眼裏滑過淡淡的無奈。這種人格分裂症，其實應當是從古至今都存在的，隻不過這個時代的人根本沒有聽聞過。這裏的人隻相信事反常理必有妖，卻不知道這隻是一種不算罕見的心理疾病。董如青會患上這種病，就算是多麼不可思議，在蕭采看來，也算是正常，隻不過蕭承付和董如青能不能夠接受這個答案，就另當別論。
董如青難以置信的囁嚅著：“……我這是……生病？”少頃便又搖了搖頭：“不可能……這怎麼會是病呢？不可能……”蕭采知道很難將心理疾病解釋給董如青聽，還能夠使她聽得明白。但是眼下，隻有解釋清楚了，董如青才不至於認為自己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
這樣一想，當年那個想要陷害陸仕湘的女人，應當就是另外一個“董如青”了。
“娘親……這是因為你的身體裏，存在著兩個你，是不是？”蕭采直奔要點，董如青麵上神色複雜，過了一會兒也不再堅持，輕輕點了點頭：“……從我幼年時便知道了‘她’的存在，隻是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那些複雜的記憶從董如青的腦海深處不斷湧現出來，她有些頭痛，慢慢難以控製，俯下身地抱住了自己的頭，卻沒有辦法將那些並非她所為，卻又實實在在是她所為的記憶完全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