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便是啟程回京城的日子,陸潮安推說身體還沒有能夠起身,便沒有出來相送,陸仕湘來了,站在門前看著。蕭采心裏有些動容,卻又因為前一日方與陸仕湘這樣吵過,一時間也是放不下自己的麵子,在她麵前顯得有些猶疑,沒敢走近去告別。
反而是薛洲拉住了蕭采的手臂,將她往陸仕湘那邊帶:“嶽母,阿采我就帶走了,今後必定不會讓她再次身處於危險之中,萬望嶽母放心。”他的態度誠懇,也沒有什麼架子,早已贏得了陸仕湘的好感,加之他能夠放下一切追來月氏找蕭采,這一點也是毋庸置疑。陸仕湘放了心,自然便將女兒交到了他手裏,淡然笑了笑:“等到潮安的傷勢好一些了,我們二人再去京城看你們的孩子。”她這句話說的自然,蕭采也不疑有他,回之以一個淡淡的笑容:“好,到時候,我讓阿晉陪著姥姥玩。”
陸仕湘微怔,還沒有反應過來,蕭采已經鑽進了馬車裏。她覺得方才蕭采的那一句話,似乎有些深意。待到她反應過來,薛洲也已經淡笑著離開。他們的馬車緩緩開始駕駛遠去,陸仕湘卻還是愣在原地。她從未希求過能夠有朝一日得到蕭采的原諒,她一直沒有喊自己娘親,陸仕湘也覺得沒什麼好自憐自哀的。但是蕭采忽然說了這麼一句,卻著實是讓她有些晃了神。陸仕湘本性是清清淡淡的人,並不希望建立起什麼牢不可破的家庭關係,與蕭承付的那一段,她也可以簡簡單單地看作是兩個迷蒙的人,偶然犯下的錯誤。
但是蕭采這一句,卻讓她實實在在感覺到了人與人之間奇妙的聯係。一想到有那麼一個與蕭采生的有五分相似的孩子,張口喊她姥姥,便覺得人生實則還有許多值得高興的事。從前她隻關心自己一人,如今看來無人可信也是咎由自取。她麵上始終都是平靜的笑容,轉過身,卻看見了陸潮安,就這樣站在她的身後,已經不知道站了多久。
陸仕湘感覺得到自己的心猛地一顫,即便是她無論如何遮掩,自己的內心的波動起伏,還是在麵對著陸潮安的第一眼便展露了出來。陸仕湘心中驚慌,低著頭匆匆在陸潮安的身邊經過,卻忽然被他握住了小臂。他的身子還在因為疼痛而微顫,陸仕湘心裏忽然便於心不忍,腳步也止不住地慢下來,回過頭去看他:“怎麼,有什麼事?”
陸潮安麵色泛白,身上的傷還沒好全,單單是一隻手握著陸仕湘便覺得有些吃力。他微微喘了一口氣:“你方才說……要同我一起,去京城看望那兩個孩子?”他的眼裏似是有點點星火,慢慢地將陸仕湘眼底的一片冰涼捂得融化了。陸仕湘倉皇收回自己的目光,偏過頭去:“不過就是答應了阿采,要去看看他們的孩子,你是否與我同去,看你怎麼想。”她盡量將話說的平和淡漠,卻還是在陸潮安的眼裏看到了一絲希望。
陸仕湘皺了皺眉,轉過身去,卻被陸潮安的手死死地握著肩膀。她微微使力,便聽到他低聲抽氣的聲音,急忙回過身去看,卻見他笑容淡淡,透著一絲狡黠:“我當然要與你同去。”他笑得高興,陸仕湘也不好說什麼話,一見他的眼神,麵上雖然是淡淡的,但也算是放了心。這些天陸潮安本就是精神最薄弱的時候,她還一味的去要求他,刺激他,原本心裏的不安和自責,也隨著他這個笑容散開了。陸仕湘的神情舒緩下來一些,也不著急走了,站在門前看著馬車越走越遠,望著那個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陸潮安看著她的側臉,忽然覺得若真的能夠就這樣過下去,倒也是很好。他不再去強求她接受自己,也不再蠻橫無理,受到一點點挫折便要去外麵闖蕩。他就這樣陪著她,一直到他們一起老去。
隻是陸潮安這樣的想法,陸仕湘卻並不會覺得好。她身體的緣故,已經撐不住幾時,想來也就是剩下這一兩年,她不願意拖累任何人,自己想要完成的事情都做過了,就算是完滿了。而陸潮安……他年紀還小,沒有必要為了她這樣的人,將自己的後半輩子搭進去。
陸仕湘並不知道這個時候的陸潮安在想些什麼,她能夠感覺得到的,也隻有他火熱的眼神。陸仕湘心中一沉,情緒並不好,轉回頭去看著他:“你一直瞧著我,是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