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1 / 3)

尤俊道:“敞局是發生了一點小事,與人相約在此解決,但敝上百平兄並未前來。”

莫桑說道:“這麼說這張帖不是馬總鏢頭發出的了?”

尤俊道:“二位難道連敝上的筆跡都認不出來。”

莫桑冷笑道:“兄弟鏢局雖然比隆武景泰早設了幾年,但接到馬總鏢頭的貼還是第一次,無從拜識貴上的墨寶。”

言下充滿了不滿之意,尤俊隻得笑笑道:“這恐怕是跟我們約定的那個人假敞上之名而為的,他這麼做,自然是希望二位在場,好把事情傳出去,二位不令他失望,就請屈留片刻,做個見證吧。”

莫桑哦了一聲道:“那是個什麼人?”

“浪燕青!”

莫桑失聲道:“是他,他不是在秦淮河畔,跟貴局的紀老英雄衝突的那個小夥嗎?”

尤俊笑道:“這件事倒是傳得很快、”

莫桑道:“事情發生在秦淮河畔,金陵有誰人不知,我們是離開金陵的第一天聽說的,這小夥是什麼來路?”

尤俊道:“一代劍隱沈三白先生的傳人。”

莫桑又哦了一聲:“那就難怪了,沈老前輩有聖劍之稱,他的傳人自然有兩下,怎麼會跟貴局衝突起來的呢?”

尤俊道:“沈三白雖是一代劍隱,敝局還未必含糊他,隻是這小太不知進退了,在秦淮河畔,他折辱了紀老,敝上為了息事寧人,不願多加追究,而且為那種事鬧起來也沒意思,所以就此算了,那知他竟以為我們怕了他,前些日偷去了我們一麵鏢旗,指明要我們今日午時在此以十萬兩銀贖回。”

莫桑道:“那真太不像話了,這種行為跡同敲詐勒索,一定要好好教訓他一番才行。”

尤俊笑道:“念他是三白傳人,敝上以為他是窮途末路,因此叫我們把十萬兩銀票帶來了,隻要他交還鏢旗,就算資助一個武林同道……”

莫梓道:“那萬萬不可,這小於食髓知昧,以為金陵的鏢局都是好欺負的,此風一開,我們還能混嗎?”

林奇忍不住道:“敝上雖有周濟之心,卻也要他有本事拿去才行。”

尤俊忙道:“敝上說了,十萬銀可以給,但必須挫挫他的傲氣,所以才請三位老爺前來,原是教訓他一頓,再送他十萬兩銀,要他今後好好做人,不要再學那種無賴行還,為三白先生丟人。”

莫梓道:“馬總鏢頭倒是很慷慨,但我們卻不敢苟同,萬一他上了敝局,敝兄弟卻拿不出這麼多的銀來。”

他的話裏麵仍是帶刺,林奇已憤然作色,但尤俊卻用眼色止住,笑笑道:“現在也不能如此善了,這小昨晚居然行凶,殺死了敝局的一個人。”

林奇飛快地接口道:“是啊,我們的黑虎陶宏昨夜陳屍江畔,這筆帳非要找他算一下不可。”

莫氏兄弟都為之神情一愕,莫桑失聲道:“他還殺了人?”

林奇接口道:“是的,他一定是昨天冒了敝上的名義去送帖給二位,被陶老大碰上了,結果送了陶老大的一條命。”

尤俊道:“林兄弟,事情的發生經過我們都沒有看見,不可以胡亂猜測,即使要猜測,也隻能用或許二字,可不能說一定如何如何,目前我們隻知道陶宏已死了,而屍體上的劍痕判斷頗似三白先生的達波三式,可是對殺人的原因都不太清楚,所以我們必須要找他問個明白。”

林奇這才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臉上一紅道:“是,屬下失言了,因為陶宏與展下的交情頗深,屬下友仇心切,不免言詞偏激一點。”

尤俊笑笑道:“照理說燕青假百平兄之名,柬邀二位莫兄來作見證,是有意思跟我們作個解決,實無殺人的必要。”

青萍劍史劍如忽然道:“這一點老夫倒有個看法,陶宏這小心高氣做,自以為了不起,他單獨遇上了燕青,貪功心切,想一個人把他拿住了,結果反而死在對方的劍下。”

林奇點點頭道:“這倒是很可能的,不過對方也太狠了一點,彼此並無深仇大恨,何必一定要致人於死地不可呢?”

尤俊道:“是啊!燕青在秦淮河畔,製服了飛鷹牛七,技壓紀老都是點到為止,他取走鏢旗時,也曾製住了紅狐賈如化,小侄看他不似凶狠之輩,不知何以會對陶兄下了毒手?”

說時用眼睛一瞟林奇,示意他解說兩句。

林奇究竟不笨,知道尤俊的暗示,陶宏是尤俊授意之下,由他下手刺殺的,雖然準備栽在燕青頭上,但不可做得太過份,反而容易露出破綻。

因此他歎了一聲道:“陶宏與我私交雖篤,但我也了解他最深,他的性情最烈,隻要一動上手,就是親不認,平時自家兄弟切磋過手,他都不肯稍留分寸,碰上了燕青,自然更不會客氣了,他逼得太緊,人家不得不施展精招以對付……”

史劍如道:“這倒可能,老夫對三白劍式研究較深,達波三式是絕妙的殺手,非至萬不得已時,極少施展,這一手三劍,威力至钜,發必傷人,因此照情形推測,必然是陶宏逼得人家太緊,不得已才出手自衛。”

尤俊道:“假如真的是這個情形,倒是怪不得人家了。”

莫桑哦了一聲道:“如此說來,貴局不打算追究此事了?”

尤使沉吟片刻才道:“兄弟臨行時,敝上一再吩咐,彼此同為武林一脈,而三白先生在武林夙有俠名,他的傳人也不會是萬惡之徒,不必煎之太急,令江湖朋友對敝局誤會,認為我們倚勢壓人,隻要是陶宏死於公平決鬥,敝局隻好認了。”

莫桑道:“馬總鏢頭倒是氣度寬宏得很。”

尤俊一笑道:“百平兄的確是近年來江湖上一個難得的俊彥,所以他以後進的身份居上,各位前輩都對他上力支持。”

莫桑冷笑道:“敝兄弟以前對他太有失恭敬了,所以才得到大家的諒解,兄弟鏢局的業務也無人問津,可能都是這原故吧。”

尤俊忙道:“哪裏,哪裏,這恐怕都是誤會,百平兄對賢昆仲都是很恭敬的,現在想起來,那封柬帖,很可能是百平兄自己投的,隻是來不及通知我們而已,他必然是感到以往對賢昆仲有失恭敬,才借這件事表示敬意,使大家對賢昆仲多注意一點,今後業務也會跟著好起來了。”

莫桑道:“可是這字跡不是他的呀。”

尤俊笑道:“百平兄自己的那筆字飛龍舞蛇,完全是武家的筆法,用來寫帖就有失敬意了,這很可能是他另央人寫的,燕青既然明著要跟敝局過不去,心目自然不會看重敝局,又何必冒百平兄之名下帖邀賢昆仲呢?”

莫桑道:“可是為什麼不告訴各位呢?”

尤俊笑道:“他不願讓燕青知道他來了而增加對方的傲氣,圖為這不是一件很了不起的大事。無須驚動總鏢頭前來解決,所以這次事件,百平兄責成小弟全權外理,三位老鏢頭隻是隨行監督而已,燕青究竟隻是個無名新進而已,他柬邀賢昆仲,卻必須親自具名,以示敬意,我們看到帖,不也是等於接到通知了嗎?”

莫氏兄弟心都很奇怪,這封柬帖實際上的確是燕青寫的,劫鏢之舉,也是他們央請燕青幹的,現在尤俊居然在自己頭上拉,不知用意何在?

莫梓忍不住道:“貴局行事,的確有點令人莫測高深。”

莫桑也道:“貴上既然認為這是小事,不屑自己出麵,卻又要我們來作見證,這不是太瞧得起我們了?”

尤俊道:“莫大俠又誤會了,對燕青,敞上不屑出麵,甚至連三位老鏢頭也不正式交涉,責成兄弟主理,是表示敝局對此事的態度,然對賢昆仲,敝上親自具名,就是敬意的表現,兩下分開來的,由此可見敝上處事的細心,也更可見敝上對二位的推舉。”

莫桑道:“在下仍然不明白敬在何處?”

尤俊知道:“兄弟說句不客氣的話,隆武景泰兩局,在金陵同業間的業務是比大家多一點,所以有很多生意敝局都轉托別家代保,這原是同業間互助互惠之德,但賢昆仲性情耿介,敞上敬在心裏,不敢用那種方法來冒瀆二位,同時二位也不會接受,敝上一直耿耿於心,不知要如何才能對二位聊表心意,這次剛好有個機會可以為二位宣揚一下,敝上就利用上了,這個方式既不傷二位之廉,也可以表達敝上推舉之意,不是兩全其美嗎?”

尤俊又道:“二位別以為這是小事,景泰之後,繼以隆武。兩局由敝上主持以後,五年來,鏢行天下,從沒有出過一點岔,這還是第一次呢,本來敝局可以私下了斷,可是敝上寧可自己丟點麵,央請二位出麵見證雖然不夠隆重,但敝上的一片苦心微快,二位也可以體諒了。”

他如此婉轉解釋,居然頭頭是道,莫氏兄弟不得不佩服這年輕人確是有兩下,何況他們肚裏雪亮,這件事根本是自己弄出來的,假如再不領這份情,就顯得自己是有鬼了。

劫鏢以為泄忿,真要與人多勢眾的馬家鏢局作對,他們還是沒這個膽。

因此莫桑樂得收蓬道:“敝兄弟愚昧,沒有體察到貴上賜顧盛情,實在太慚愧了,隻有回到金陵再麵表謝意。”

尤俊忙道:“哪裏,哪裏,回到金陵後,敝上應該對二位謝勞,同時也好向同業間宣揚二位調停之德。”

說到這兒,他一皺眉道:“隻是這個浪燕青現在還沒有來,未免太令人遺憾了,萬一他要是不出頭,敝上這一番苦心就白費了。”

話才說完,忽然有人接口道:“敝人早已恭候多時,但各位談得正高興,不便下來打擾,現在各位都商量定當了,敝人也可以下來了。”

眾人聞聲驚顧,卻見燕青正舒坦地斜躺在屋梁上,屈起一腿,滿臉都是奚落的笑意。

三個老的都感到臉上無光,對方就在他們的頭頂上,他們仍一無所覺,這個臉就丟大了。

聖手靈猿陳亮以輕功單絕稱著,一長身正待縱起,尤俊忙按住了他,低聲道:“陳老,他比我們先來,老早就躲在梁上,我們不知道也不是甚麼丟人的事,何必跟他一般見識呢?”

語畢抬頭笑道:“閣下既然早來了,又何必故弄玄虛呢,倒叫我們等得心焦,不過這樣也好,敝局對閣下的意思,閣下都聽見了,免得多費一番唇舌,請下來談談。”

燕青飄身落地,塵地不驚,自顧坐在對麵的空位上,先朝莫氏兄弟一拱手道:“後生未進,本來無意驚動武林先進,但馬百平一番誠意,邀二位來作見證,燕青也謝謝了.”

莫桑隻得裝作不認識他道:“敞兄弟不過適逢其會,湊湊熱鬧而已,閣下是名家傳人,隆武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大鏢局,是非曲直,敞兄弟也無由置啄,但既叨為見證,隻可以保證一件事,就是今日的經過,敝兄弟必定據實以告天下武林同道。”

燕青笑笑道:“承情,承情,燕青所求也不過是如此。”

尤俊沉聲道:“我們已經如約而來,閣下如何交代呢?”

燕青笑道:“銀票帶來了?”

尤俊道:“當然帶來了,敝局的鏢旗呢?”

燕青笑道:“在這裏。”

說著拋出一張小紙卷,尤俊一怔道:“這是甚麼意思?”

燕青道:“閣下打開看看就知道了,這是個副本,正本已經送到鎮江府台衙門裏,而且有收據為憑。”

尤俊愕然打開紙卷,觸目先見的是一張蓋著朱紅官印的收執,上麵寫著:“貴局仁俠為懷,澤及災黎,本府既感且敬,除行上憲,請為獎旌,並將公告貴局義舉,以彰仁德。”

他有點莫名其妙,又著另一張字條,大聲念道:“聞江淮為患,兩寧受災者數以萬計,敝局本人溺已溺之先賢遺訓,特捐贈紋銀十萬兩以為賑災之用,希能拋磚引玉,啟鈞府治下之仁心善士,與悲天憫人之杯共襄善舉,唯草民乃因路過,未曾攜帶現銀,又恐耽誤時日,故先呈上敝局鏢旗一麵,以為抵押,敬請鈞府於庫銀內暫墊支付,速供賑災之用,草民於三日內,定必遣專人呈上該數款項,贖回鏢旗,祈乞賜準,此呈鎮江府台陸大人草民金陵隆武鏢局馬百平拜”

他才念完,燕青就笑道:“隆武不愧為首屈一指的大鏢局,我隻以一麵鏢旗,那位府台大人不但立刻照會墊支、而且當場親筆開了一張收據,現在恐怕連公告都貼出來了,可見得信用昭彰,名不虛傳!”

尤俊等個人都呆了。

燕青這一手的確玩得漂亮,這十萬兩銀除了乖乖照付之外,簡直沒有別的選擇餘地。

半天後,林奇忍不住怒叫道:“你憑甚麼替我們作主?”

燕青笑道:“剛才我聽這位尤大俠說了,貴局的十萬兩銀已經打算拿出來了,我代你們做件好事,難道不好嗎?”

尤俊道:“敝上雖然有意拿出這筆銀,但也要閣下有本事拿得走,閣下慷我人之慨,未免太心急了一點吧。”